“程小姐,请问你为什么在2017年举办完《亦》的画展之后一夜之间杳无音讯,那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传言说你太早出道,早已江郎才尽,请问这是真的吗?时隔两年重回大众视野是带来了什么新作吗?”
“当年你的画展《亦》一票难求,画册也一次次登上销售榜首。很多你的画迷都在等你给她们一个《亦》的后续,你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时候隐退呢?”
“程小姐,麻烦你解释一下好吗?”
不知是谁把程晚回国的消息透露了出去,机场被记者围的水泄不通。她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状况发生,面对着记者的话筒与一台台摄影机,素面朝天的程晚愣了一下,随即换了职业面孔笑对镜头:“感谢大家对我的期待与厚爱,不过这次行程为私人行程,不便作答,还望大家谅解。”说完对着镜头鞠了一躬,趁记者没反应过来,快步融入人海。
2017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程晚坐在飞往墨尔本的飞机上,闭上眼睛,细细的想。
“喂,程晚,你听得到吗?”林子亦举着手机,在人潮鼎沸的广场同程晚打电话。
“我让你来你不来,这边可热闹了。再过两分钟就倒计时了,二 零一七年的新年愿望你许好了没……”林子亦对着手机絮絮叨叨喊。
“我的新年愿望就是你话能少一点。”程晚漫不经心对放在一旁开着免提的手机讲。
林子亦说不完的话和他背后嘈杂的人群同此时正在独自对着画板不停修修改改的程晚形成巨大的反差,如同黄昏迟暮遇漫天星河,一个置身事外的热烈,一个拼尽全力的静默。
“程晚,快许愿。十、九、八……”电话的那头传来众生齐喊的倒计时,带着烟花绽放的背景音,好不热闹。
“我希望林子亦可以陪我跨每一个新年。”程晚停了手上的动作,对着画板喃喃自语,声音小到像是怕惊扰了电话那头的人。
“你许好了没啊,二零一七可是已经来了。”林子亦在喊,语气却是温柔的。
“许过了,外面冷,快回家吧。”程晚说完挂断了电话,起身关掉屋内所有的灯,走到阳台上,看广场那边绽放的烟花。烟火明明灭灭倒映在玻璃窗影内,绽放,熄灭,成灰。
程晚的手机在夜里亮了起来,是林子亦发来的微信,在道晚安。程晚盯着手机屏幕,向上扬起了嘴角。
助理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是凌晨四点,程晚刚好完成那幅画。
“小晚姐,我们飞佛罗伦萨的行程提前了。因为颁奖典礼提前,我们也是刚接到通知。我已经买好了机票,你先收拾一下吧,我马上就来接你。”小助理刚刚任职没几天,显得有些慌乱。
“没事儿,别慌,来得及的。”程晚安慰道。
挂断电话,程晚起床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看到客厅里还一片狼藉,各色颜料散落在地上,还有那副刚改好的画,要伴着月光等颜料被风干。她拉着行李箱走到门口,关掉房间里所有的灯,又折回去借着月光细细看了一遍那幅画,打开手机给林子亦发了两条微信。
——明天上午太阳出来之前到我家。
——记得带钥匙。
2.
飞机在佛罗伦萨的夜晚降落。十多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再加上时差让程晚感觉疲惫不堪,只想快点抵达酒店睡个好觉。然而一下飞机就遇到了守在机场的粉丝。她不知道此刻是该欣喜还是难过。原本就该习惯的,从十八岁入这个圈子以来,就该习惯这样的。
“程晚姐,我真的好喜欢你的画。可以帮我签个名吗?”
程晚目光扫过人群,瞬间藏好脸上的疲惫与无奈,一一签名。
到达酒店时已是凌晨两点,明早九点要接受一家杂志社的采访外加拍纪录片。程晚订了闹钟,瘫倒在床上。除去路程与出席准备时间,她还可以再睡五个小时。
闹钟响起的时候惊得程晚一下子坐了起来,松了一口气关掉闹钟,又瘫倒在床上。直到助理敲门,程晚应了一声坐了起来,闭着眼睛揉太阳穴。
“小晚姐,这是你今晚的造型师江小姐。”
程晚睁开眼睛看到助理身后站着一个气质极佳的女子,只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美,像极了她年少时认识的一个人。女子的五官在程晚视线之内渐渐清晰,她揉着太阳穴的手伴着突然酸胀的眼睛僵在原地。
“程晚,好久不见。”江懿先开口说话。
“你们认识啊?”程晚没有回答,气氛开始稍显尴尬。
“小晚姐那我先出去了,你们聊。”助理感到程晚的情绪不对劲,识趣的退了出去。
“这几年过得不错呀。”江懿抱着胳膊坐到一边的沙发上,点燃一支烟。
“你怎么不问问林子亦过得好不好。”程晚恶狠狠地说。
“你们还没在一起吗?”江懿的手不经意抖了一下,却仍吐着烟雾装作漫不经心的问。
“你说什么?”程晚皱着眉头,眼神犀利。
“我今天只是你的造型师,无暇谈其他,等程小姐收拾好情绪,我们化妆间见。”江懿掐灭手中的烟,起身走了出去,全程没看程晚一眼。
江懿为程晚搭配的造型在典礼现场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无一不说她惊艳,而她却始终开心不起来。从见到江懿那一刻起,她的心里就开始惴惴不安,以至于领奖时摔倒在台阶上,扭伤了脚踝。
国内的新闻八卦铺天盖地砸来,登时上了热搜第一。林子亦的电话打来时,程晚正在因为酒精触碰伤口而倒吸着凉气。
“你怎么回事,走个路都能摔倒。你傻吗,脑子里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摔得怎么样,疼不疼,哪里受伤了,说话啊。”林子亦的咒骂声在异国他乡里显得十分亲切,使原本的疼痛瞬间减轻了许多。
“我已经买了明早的机票。”林子亦声音温柔下来。
“什么?不要,别来了。我没那么严重,就是一点小伤,还有助理照顾我呢,你不用来的,没事的,不用担心。”程晚语无伦次,一反常态。
“程晚,你......没事吧。”他好像开始感觉到程晚的异样。
程晚为难的挠了挠头,但她知道,这终归是瞒不住的。
“林子亦。”程晚恢复了往常不惊不扰的语气。
“我在呢。”林子亦回应。
“江懿是我今晚的造型师。”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如果不是自己足够了解林子亦,可能会误以为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我在热搜看到了。”
“所以......”程晚极力克制住自己心底汹涌而来的难过与委屈,尽力置身事外,让语气不悲不喜。
“我也不知道......可能想见她一面。”
林子亦的话从大洋彼岸两万多公里外的城市传到程晚耳中的时候,她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好像回到十七岁那年,林子亦趴在桌上一字一句跟她说:“程晚,你好像跟别人都不一样。”
“好,需要我帮你约她吗?”
“不用了,你早些休息。”
“林子......”
程晚话说一半,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声响。她愣在电话这头,卡在喉咙里未说完的话使周遭的空气都安静下来,静到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3.
“小姐,您的咖啡。”
程晚睁开眼睛,笑着对服务员说了谢谢。她看着面前的美式,突然觉得很荒唐。一个曾经只喝红茶拿铁的人,后来会非美式不喝。
程晚没在佛罗伦萨见到林子亦,至于他见没见到江懿,程晚也不得而知。回国后,林子亦每个周末都会给程晚买些生活必需品,带过去。待到程晚伤势慢慢好转,可以自己出门,第一件事是想去看林子亦。
林子亦最爱吃小区拐角那家烘焙店的提拉米苏,她赶在下午茶之前买走了店里最后一份去看他。程晚到公司的时候,林子亦的助理安可跑过来说他还在开会,表情神秘让程晚去林子亦的办公室等。
不一会儿,安可端着咖啡进来,俏皮的说:“小晚姐,红茶拿铁,没错吧。”
“谢谢。”程晚接过拿铁,放到桌上。
“说吧,什么事。”见安可没有要走的意思,程晚抱着胳膊,坐在林子亦的办公椅上说。
“小晚姐,听说......我们老大初恋女友回来了,你作为一个内部知情人士,不给我们透露点什么可是不讲义气哦。”安可双手按在办公桌上,满脸写着八卦两个字。
如果这个八卦的主人公是别的人,那么程晚或许会端起桌上的咖啡,云淡风轻敷衍几句满足发问者的好奇心。偏偏,主人公是林子亦,偏偏,对于这件事她一无所知。
“你们听谁说的。”程晚端起面前的咖啡,掩饰自己的心虚和从心头升起直到脚底的凉意。
“还不是最近几天老大到点准时下班,工作狂魔突然不加班了,谁都觉得奇怪啊。反正办公室最近都在传,如果不是老大那个神秘的初恋女友回来了,就是有什么秘密恋情。也不知道是哪个女孩子这么幸运,能被我们老大宠幸啊。”说完安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啊,让你们老大知道你们这么八卦他,你们不加班的好日子可就不多了。”程晚放下咖啡,藏好情绪,挂上了一抹微笑。
“小晚姐,你真的不知道啊。你说我们老大,这些年身边除了你以外没有让我们见过任何女人,除了传说中的初恋女友,真的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解释。除非,你们俩......?”安可看向程晚,“你们俩”三个字故意提高了音量。如果换做别的时候,程晚可能会因为这句话暗自开心一整天,可是这段时间,林子亦从没光临她的世界。
“我觉得你还是想想一会儿的会议总结吧。”程晚装作漫不经心,笑着低了低头。
正说着,林子亦推门进来。
安可立即站直身子,恭恭敬敬说:“老大,小晚姐照顾好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安可说完得到林子亦的许可,回头冲程晚做了个嘘的姿势,跑了出去。
“伤都好了?”林子亦坐到程晚对面的椅子上说。
“喏。”程晚把提拉米苏推到林子亦面前。
“还是你懂我。”林子亦笑着,骨节分明的手拆掉包装,拿起叉子送进嘴里一口,一脸满足。程晚很想让时光停在这一刻,可有些事总归是要去面对的。
“最近是忙着谈恋爱吗,都不去看我?”程晚语气戏谑,却目不转睛看着林子亦。
“我说我要结婚了你信吗?”林子亦说完,继续低头挖蛋糕。
“江懿是回国了吗?”程晚装作漫不经心的问。
“我不知道啊,她的行踪我什么时候清楚过。”林子亦把最后一块提拉米苏送进嘴里,拿起纸巾擦擦嘴说:“晚上去哪儿吃?”
简简单单两句话,把程晚的疑虑统统绕了过去。那晚究竟吃的什么程晚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那晚吃完饭他送她回家时,天空中下起了小雨,也顺道给她在心底藏了好久的秘密下了一场人间四月天的雨。安可眼里那个反常的林子亦让程晚有些毫无头绪,可是他不愿意多说,她也不想多问。只是某个一直蛰伏在心底的执念,开始悄悄生根发芽。
4.
五月,程晚的全新画册与同名画展同出版社商定好九月面世。工作室开始了一年中最忙碌的时侯,紧张筹备着各种策划。
每年这个时候,林子亦经常会去工作室看她,顺便给大家买咖啡,偶尔还会去程晚家给她做一两顿饭,安抚她经常被外卖折磨的胃。程 晚会在这样忙碌的间隙里看着林子亦,有种他们已经结婚多年的错觉。她开始像个瘾君子,满脑子只想将林子亦私有。
程晚没告诉林子亦,她新画册的名字叫《亦》,也没告诉他印在画册封面的话是“你有没有试着偷偷爱一个人”。整本画册里收录了从初识到现在甚至未来有关于林子亦的每一帧画面,是程晚堵上了整个青春以及余生的盛大告白。
九月,画展与签售会在大连同时开站,排队签售的人挤满了整个会场。程晚坐在签售席中,一本一本签下自己的名字。有姑娘同她说好像看到自己十七八岁爱过人的样子,有人拥她落泪,说遗憾当年没去牵谁的手。那天签售会结束后程晚一个人去老虎滩渔人码头喂了很久海鸥,她一把一把撒着面包屑,直到袋子空掉,才肯停下来。海风吹过她的脸,眼角分明有泪,脸上无悲无喜。从八月初工作室官宣画册与画展名字为《亦》后,林子亦没有联系过她。
九月的风带着所有童话与凋零的开端驶过,驶向十一月的结尾。那天,程晚在南京会展中心见到了林子亦,他盯着那幅名为《亦》的画看了好久好久,久到没察觉有人站他身后。
“子亦。”程晚叫他。
林子亦回头,茫然无措对上她的眼睛:“我来这里拿资料,碰巧听说附近有你的画展,过来看一眼。”
“这幅画不觉得眼熟吗?”程晚没理会他拙劣的借口,自顾自的问。
“嗯,之前客厅里那幅。”林子亦回答。
程晚默不作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反应。
“我还有工作,先走了。”也不是没有预料到这个结果。
程晚看向画中的少年,他身着白色正装,回头,伸手,眼睛里是散不开的大雾,是那年他对她说“你跟别人都不一样。”时的神情。她一直在等,等他再开一次口,等他再讲一次她同旁人都不一样,她便义无反顾,奔向他。但是他都没有,他只是说他要走了。
南京站画展闭馆那天晚上,林子亦拎着两罐啤酒出现在程晚家门口。
“程晚,我不值得,不值得你这样对我。”他扶着门框,一身酒气,看向程晚的目光里异常坚定。
“先进来吧。”程晚有些意外,一瞬惊慌,又迅速恢复波澜不惊,扶他进门,倒一杯蜂蜜水,送进他手中。
林子亦来之前程晚在放一部电影,他端坐到沙发上盯着屏幕,眼睛很亮很亮。屏幕里,梁家辉正对张国荣说:“不久之前我遇到一个人,她送一坛酒给我,她说叫“醉生梦死”,人喝了之后无论以前做过什么事都可以忘记,我好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酒,她说人最大的烦恼,就是记性太好,如果所有的事都忘记,以后的每一日都有个新的开始,那你说这有多开心......”
林子亦打开两罐啤酒,碰了碰程晚那罐,他们默契的谁都没有说话,各自在沙发一端看完了整部电影。影片快到最后,张国荣说:“其实“醉生梦死”只不过是她跟我开的一个玩笑,你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记的时候,你反而记得更加清楚。”程晚好像听到林子亦跟着说了什么,又好像没听到。
“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程晚关掉了正在播放的片尾,转头看向林子亦。
“程晚,这部电影我们不是第一次一起看了。”林子亦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
“嗯,上次一起看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程晚摸不到头脑的附和。
“十七岁。”林子亦依旧没看向程晚,自顾自说。
程晚细细回想了一下,好像他们第一次一起看这部电影确实是十七岁那年。那时候她的画还没很出名,林子亦也还没同江懿在一起,日子单调而美好,他还会对她说:“程晚,你跟别人都不一样。”
“林子亦,你喝多了,该回家了。”程晚起身去扶他,眉眼温柔起来,她只是怕自己以后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程晚,你还是温柔点好看。”林子亦在门将关未关时突然转身对上程晚的眼睛。
他一番话,惹她红了眼眶。她十八岁后,便没在人前哭过了,包括林子亦。她极力让酸胀到极点的眼眶舒缓,笑着对他说:“知道了,快回去吧。”
她把林子亦送进电梯,在电梯即将关门的一刹那,林子亦跑出来,拥她入怀。他在她耳边同她说:“程晚,你忘了我,好好生活。”
5.
林子亦走后,程晚呆坐在沙发上,不去理会被眼泪稍稍浸湿的衣衫,从无声到抽泣,再到放声大哭。她已经有五年没有像这样痛痛快快哭一场了。大概过了两个小时,江懿的电话打进来,程晚愣愣盯着屏幕,犹豫良久,还是接了起来。
“我路过南京转机,只有两个小时,我们见一面,有话对你说。”江懿的话永远简单明了。
“好。”程晚挂断电话,洗了把脸,披了件外套便往外走。
这是继佛罗伦萨之后,她们第一次见面。
“我看过你的画展了,有些话想对你讲。”江懿直奔主题。
“嗯。”程晚搅着杯里的咖啡,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我要结婚了。”江懿从包里拿出一张喜帖,递到程晚面前。
江懿看着犹豫不决,迟迟不肯打开喜帖的程晚说:“新郎不是林子亦。”
“你们前阵子不是和好了吗?”程晚抬起头,睁大了眼睛问。
“和好?”
“他不是去佛罗伦萨找你了吗?”
“佛罗伦萨?”江懿觉得有些好笑。
“我们分手多少年了你不清楚吗?”江懿说。
“你三月中旬回过国吗?”程晚平静下来。
“没有。”江懿想了想回答。
“我想了想有些事还是告诉你好一些。”江懿说。
“什么?”程晚因为江懿说她三月份没回国而有些出神,淡淡的问。
“大一我追林子亦的时候,只知道你和他是高中同学,又恰好到了同一所大学,所以关系很好。真正和他在一起之后才知道,原来你们是穿过同一件校服,用过同一个水杯,拍过同一张毕业照的关系。”
“那之后,我偷偷用他的手机删掉了你所有联系方式。我觉得他一定知道,但从未提起过这件事。如果不是后来我在他家发现了你的画展门票和画册,我可能会你对他来说是真的无关紧要。我去网上查过了,那四年里你所有画展的门票还有和画册,张张不拉的仔细收藏着。他真的是个温柔到近乎残忍的人,温柔到我想放弃对他的占有。我是真的没办法和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人若无其事去过一生。”
“最后,我终于在系里交换生名单下来的时候下定了决心。我瞒着他偷偷办完了所有手续。在离开前夜,我问他我们会结婚吗?他对我笑了笑,牵住我的手说当然会。那简直美的像一场梦,可我很清醒,梦里的女主角不该是我。后来的一切,正如你们所知,他不是能陪我共度余生的人,而我也从来没有对不起他,反倒是你有些话该大大方方去告诉他的。”江懿说完,看向程晚。这是她们相识以来,江懿同她讲话最多的一次。
“婚礼我会去的,先走了。”程晚面无表情起身,没有回头。
“还是端着那副高傲的臭架子。”江懿笑着摇了摇头。
6.
十一月的夜风有些凉了,江懿一席话让程晚没由来觉得不甘,拦了辆车去找林子亦。
他开门,看到眼睛红肿的她。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林子亦站在门口没有请她进去的意思。
程晚眼泪不受控制夺眶而出,她踮脚,双手搂过林子亦的脖颈,吻上他的双唇。林子亦愣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直到程晚停下来,不解的望向他的眼睛。
“程晚,我要结婚了。”林子亦开口。
“不可能。”程晚僵在原地,脑海中闪过刚刚江懿说“我要结婚了”时的画面。
“家里介绍的,挺长一段时间了。之前就跟你说过,可是你没放心上。”林子亦语气平静,像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我知道了。”程晚看着那个好像自己从不认识的林子亦,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开了。
她想起来刚刚看电影时林子亦小声说的:“我们错过了。”忽的想起来十七岁那年他们第一次看《东邪西毒》时林子亦问他:“程晚,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她为了掩人耳目,随口扯了一个名字,草草掠了过去。拍毕业照的时候,林子亦半开玩笑问她是不是还喜欢那个谁,嘲笑她没眼光,她赌气地回答:“反正总比喜欢你好。”
大一的时候,他兴奋的跑过来对她说:“你们班的那个系花追我哎,你说我答不答应。”她心里明明很难受,却还是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嘴硬的回答:“她人挺好的,试试呗。”
是啊,这些年,阴差阳错,就走到这一步了。他不再是当年那个无条件听她废话连篇的林子亦,而她也不是初见他时那个孤傲的少女。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孤傲,他不会跨过班级里痴迷的眼神,径直走到她身旁,向她伸出手说:“你好我叫林子亦。”
7.
2017年画展最终站伴随着12月的来临结束在了香港。那天庆功晚会上,程晚找到十八岁那年在比赛上对她的画一见如故要当场同她签约的周时一。她开门见山,想让他替代自己经营工作室,为期两年,条件由他说了算。
周时一皱了皱眉,问她:“有理由吗?”
“没有。你只需答,帮还是不帮。”程晚同他相识多年,自然懂他脾性,严肃一张脸,认认真真说。
“好。至于条件,我想好再说。”周时一意味深长望了她一眼,没再说多余的话。
“那就这样,假期满了,我自然会回来,至于外界,我相信你。”程晚上前拥抱周时一,在他耳边窃窃低语。
周时一拍拍她的背,等同于默认。
程晚悄悄从晚会溜走,本应该如释重负的心,却好像被许多石头堵满了胸口,细细密密的压抑与疼痛扑面而来。她打开手机,反复点开林子亦的电话号码,拨出,挂断,拨出,挂断,如此反复了几次,还是放弃了。
程晚漫无目的在香港的大街小巷里行走,直到走累了,在就近的便利店买了两罐啤酒,做到便利店的座位上,拉开拉环,一口接一口地喝。又忍不住打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林子亦的名字前打转,最终还是借着酒劲拨了出去,就在她要反悔的时候,对方接通了电话。
“喂。”声音里藏不住的疲惫。
程晚正犹豫着要不要挂断电话,对面又接着说:“怎么了,小晚。”
程晚脑子里嗡嗡作响,开始分不清是幻听还是现实,听到小晚两个字,眼睛亮了亮对着手机讲:“我要离开这里了林子亦。”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程晚想放弃时,手机里传来林子亦的声音:“那就再见了。”
“最后还有件事请求你,你婚礼的时候请千万千万不要邀请我,我从来不是个脾气好的人。”程晚说完,没等林子亦开口,便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她没有同任何人讲,独自登上了飞往墨尔本的飞机。
8.
程晚像做了一场梦,迎着墨尔本的阳光走出机场,同样的阳光下,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四处张望,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正在人群中焦急的寻找着什么。
“程小姐,提前送你的新年礼物还满意吗?”周时一目光定在向自己走来的程晚身上,满眼宠溺。
“可真是满意啊。”程晚咬牙切齿,把行李箱推到他面前,自顾自往前走。嘴上不饶人,却笑的真切。
“一会儿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周时一追上前,搂过程晚的肩膀。
“我们去工作室吧。”程晚停下脚步认真的看向周时一。
他停下脚步,看着程晚坚定地眼神,深情款款地说:“好。”
他们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里拥吻,告别了所有过往。
2020年1月1日,程晚周时一在墨尔本完婚。大婚那日,程晚收到了一卡车来自中国南京的徐福记。她知道,那是独属于他的祝福。高中无聊课堂的一个赌约,他竟真的记了这么多年。
2017年,程晚离开后不久,林子亦在南京举行了婚礼。她在微博上看到了他婚礼的视频,随后更新了一条微博——“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这世上终归是有两个相互喜欢,相互惦记,相互忘不掉,却没有在一起的人。
凭着那条微博,周时一找到了她。程晚不知该怎样形容周时一。在林子亦消失在她世界的那几年,周时一是唯一能陪她把酒言欢促膝长谈的人。她曾把他当做生命中不可多得的挚友,后来他成为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爱人。她深知,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林子亦,但同样的不会再有第二个周时一。
这世间从不乏为爱别有用心之人,周时一是,林子亦是,江懿是,程晚亦然。每个人都会为爱情犯错,但最终都要学会同自己和解。一生很短很短,要及时顿悟,及时回头,然后奋不顾身奔向自己的所爱。愿你历经感情所有苦涩磨难后,还能同自己和解,依旧相信会有属于自己的那抹甜。
后记
“这道题选A。”林子亦说。
“这道题就选B。”程晚不服气的辩解。
“选A。”
“好啊,那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
“赌一卡车徐福记,敢不敢?”
“一卡车?你吃的完吗?”
“等对方结婚的时候送,怎么样?”
“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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