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夜小记

作者: 苏叶叶 | 来源:发表于2023-04-13 07:35 被阅读0次

      流感患儿似乎少些了,值夜班也便得空整理一下病历,过护士站时,一位实习妹妹在门口坐着,欲跟实习的妹妹搭讪几句,正不知说啥,赶巧见她桌前坐着,血压计打开着,听诊器手心里捏着,周遭又没有病人需要她测血压,我猜她可能想自己测下血压。

      放好病历之后,我便站她跟前儿说:“你想量下自己的血压吗?我给你测测。”我见她既不否认,也没肯定,只默默地将听诊器递于我,动作生涩的提了提衣袖,我便接过听诊器,将体件置于她肘横纹上两厘米的内侧。

      这位妹妹也是个秀丽标致的可人儿,身材欣长,若穿着根较高的鞋,其海拔快要将我比了下去,也幸好还差那么一点。袖子撸起,露出她那雪白纤细的胳膊,我将听诊器袖带包绕她那纤柔的上臂,体件也一起被裹住了,这个倘在医学考场上,是个不规范的动作,但实际临床操作中基本都是袖带包住听诊器体件的。

      随后我打开血压计,往左边倾倒一下,看着水银滑溜溜地滚出来,中间并无间断,随后开始关阀门,捏气囊,开阀门,放气,汞柱逐渐下降,当它降至一百一的数字刻度水平时,我听到了第一声肱动脉的低吟,接着肱动脉一直在窃窃低语着,直至汞柱到了七十水平线时,肱动脉的声音陡然消失。

      我说她的血压正常,她开口说了些什么今天给人测血压没测到之类的话,声音沉悦,低低轻轻地,带着少女的青涩,令人沉醉。此时又有病人家属来找,我只好转身跟家属说话,没有听清实习妹妹说的什么。后来又得闲下来,我略加腹诽,似乎一开始实习妹妹是拿听诊器的体件放置在自己的胳膊上,在比划着什么,不像是要给自己量血压的样子,像是在思考听诊器体件放在哪儿才能听到声,再结合她的话,想必是了。

      可惜当时没明白过来,我只忆着自己当年也是这样给自己测血压的,所以误揣度了她也是如此。若当时回过神来,定然是要端个凳子坐其身旁,好好教教她的。

      虽然她来了这个科之后,我的目光时不时会被她曼妙的身姿吸引,但也并未与她多说什么话,或是做什么小动作的。一来我与她年纪差得多,二来即使没有年纪的问题,她的性格、爱好、行为等也不一定与我相适,我可再不想遇到下一个不理解我读点课外书(往严肃了说是追求文学梦)的人,不管是爱还是喜欢,都得先摸清这点;三来她这样秀丽的人儿,大概已是有了俊朗的另一半,我诚无意插足。

      我忘记了她是哪天忽然出现在护士站的,也无意了解她哪天会实习结束,就这样忽焉而来,忽焉而去,像阳台外的花儿一样,在房里窗边的我的视界中悄无声息地绽放,忽有一天微风带着花瓣儿飘洒飞散,美丽不知不觉消失在我的视界。但它并不是消亡,总有爱惜它的拾花人,在某个诗情画意的午后,那人抬眼望了望天空,七彩的光幕下片片花瓣落在他身边。

      而我终将孑然一身,像个局外人,跳脱出了由人事世事织就的大网,在观察着、记录着,有时是歆羡着。不用为我悲伤,我希冀我是哀而不伤的,像《诗》三百一样。

      也是在当晚的夜班,一位阿姨带着八岁的儿子来就诊,当然是甲流,反复发高烧,曾经有过一次发热惊厥,所以家长很担心。因某院长与那阿姨相识,我就遵照院长的吩咐,给小孩子开了输液。凌晨十二点多,阿姨又带儿子来到科里,说她小孩子在急诊输液室打着打着针突然开始发抖,一直在抖,说很冷很冷。

      急诊那边考虑是不是过敏反应?还是输液反应?总之不管是什么,就叫阿姨带孩子上来了,此前测了下体温是三十八度五。

      令我没有办法理解的是,是在急诊拔了针再上来的。不管是过敏反应还是输液反应,还是其他的什么,如果要进一步处置,很可能仍是需要静脉输其他的药水,比如抗过敏的药水,为何要拔针?即使是当时挂着的药水过敏,也应该换成生理盐水挂着,不应该直接拔针啊。

      我想起三年前在120上班时也遇到过这种情况,有个小朋友在诊所输液,也是突然出现不舒服,也是不知所以的拔了针后,又给人往屁股注射地塞米松。

      阿姨带小孩上来后,我查看之后说,不像是药物过敏的症状,有可能是输液反应,但也不排除孩子处在体温上升期,上升的阶段孩子就会寒战——怕冷、发抖。当时小孩子在发抖,阿姨心情很紧张,坐在凳子上紧抱着他,护士拿了被褥给孩子盖一盖。

      我跟阿姨说,你现在量下体温,肯定比前面更高的,等孩子高到了峰值,他就不冷了,会说很热。

      果不其然,测了下体温是三十九度五。我叫护士先拿了科室里备用的布洛芬混滴剂,计算了下药量,亲自挤了三滴管喂给孩子吃——因为阿姨抱着孩子不甚方便。

      我看孩子吃着退烧药的时候还在抖,就再次跟阿姨强调,他这个体温还在上升期,这个阶段不管吃什么药,他的体温都会上升。

      约莫过了半小时,复测体温,四十点三摄氏度。鉴于她的涵养及方才我的提前预警,阿姨看到这个体温后并未过于焦虑。要知道,许多家长都是这种心理,吃了退烧药,这孩子一定要降温,不降温就算了,还往上烧的,多少会有点暴跳如雷的。

      正如我预料的一样,小孩在测到体温四十度之后,突然就说好热好热,手扒着衣服。

      后来体温又降到了三十九度三,再过来是三十八度九,这个时候,阿姨稍稍松了松心,说要去门诊缴费拿药再上来,因为刚才用的是科室备用的药,肯定要拿一瓶新的还回来。

      但这时,小孩已经睡着了,科室里连走廊都住满了,又没有多余的床位,阿姨只好讪讪地叫我坐着帮她抱一下孩子,她去下面拿药。

      这个时候没有其他的门诊病人,我没法推辞,只能这样了。

      在换人抱后不久,阿姨已经下去了,小孩子惊醒,发现妈妈并不在他身边,只看到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叔叔,他竟也没因此哭吵争闹,抬眼看了看,便沉沉地靠在怀里了。

      孩子背靠在我的右臂弯里,我轻轻地握着他的小手儿。

      倘或将来我的红线仍未在月老手中拉扯,今夜恐怕是我此生为数不多的抱孩子的场景了。我如是感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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