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

  青山远黛，白云空流，一曲胡笳人自愁。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一二三四。”清脆的嗓音打破了山的宁静，时刻冲撞着他的耳膜。三天了，来这所学校、这座山脚，已经整整三天了。他只是教教学生，看看山。

  “呼叫28号，呼叫28号”对讲机忽然响起“接到紧急任务，明天中午前务必返回连队，护送两名老兵回家，请抓紧收拾衣物。”

  “收拾衣物”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词。是啊，也该收拾了，明年的这个时候，他也要作为老兵，被护送回家了。想到这里，他抬起头看看山，重重地出了口气，又缓缓地盘腿坐在草地上，低着头，随手扯着几根杂草。思绪不知飘向了何方。

  “教官？” 无人回应.

  “教官？”  他惊醒，蓦地抬起头，一脸迷惘的表情惹笑了众人。

  “教官，你今天怎么不高兴啊，听说你们要走了，你能不能不走啊？几百里路呢！”一女生有些惋惜。

  “当然要走，军令如山，我们还有任务呢。”他像往常一样笑着回答，露出小小的虎牙。“再说，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放心，不会让你们训练的太轻松的。”

  “教官，我们会想你的”一阵嬉笑声。他也笑了，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映出军人少有的柔和。

  “教官，与其训练加倍，你还是别走了吧。”

    面对这样的诉求，他只能微笑。      “就是，让那两个老兵自己坐车回去不就好了，又不是没有腿。”一个声音突兀地冒出来。 笑容在他的脸上变的僵硬，他缓声道“如果没有腿呢？”声音有些嘶哑. 孩子们也愣住了，不知所措。 

  “记得我刚从军的时候，啥都不懂，在一次演习中，差点被坦克压中，也是一个老兵，他把我推走，自己废了一条腿。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我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战友情，什么是军人的意义”他有些激动，满脸通红。“无论什么时候，军人永远不以小家作为第一考虑目标，他们心中总是装着战友与国家。”

  “教官，对不起啊，我们不是故意的。”孩子们低声致歉。 他苦涩地笑，落日的余晖衬托出他脸部刚毅的线条。   

  “教官，你为什么会去当兵的啊？我们好想知道”孩子们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想立刻转移话题。

    ……

    被勾起的记忆怎会轻易散去，他的眉头紧锁，似要把那些记忆深深地烙在心里.终于，他没有说话。

  “教官，你别不理我们啊，要不，我们来练歌吧，我们的军歌还不会呢”孩子们有些着急了。 

  “好吧，开始练歌”他起立，打着节拍，没有表情。

    夕阳微微下沉，为大山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羽翼，灵动的身姿似要展翅翱翔。

    转眼半个月过去，这一天，阳光正好，微风不燥，阅兵仪式，这也意味着，他，要离开了。

  “立正，踏步的时候，标齐排面……”他说了好多，好像要把这些天没说的都补起来。

  “穿上这身衣服，就要有点军人的样子，有点军人的精神。像我们这些教官，明年有部分要回家了，但是，如果有一天，国家再需要我们，无论我们在哪里？在做什么工作，我们都会义不容辞地回去。军人一批又一批，但其精神永不朽。你们没有从军，但我希望你们能明此大义，这也就是你们军训其中的目的。”他义正言辞，没有表情。       

  “那么教官，你一直待在军营里，你不想家吗？”孩子问的小心翼翼。

    他身体一震，家，他何尝不想。仔细算算，他已经六年没回家了。他又抬起头，看着那座山，他的家，也在一座山里，一座像这样的山里。 这些年，他无数次在脑海里勾勒家乡的画面，想要把它印的更深，留得更久。不过，他也快回去了吧。

    音乐声响起，阅兵开始，孩子们踏着乐点从他眼前走过。而他，也迈出了回程的步伐，进入了等候已久的公车。赛场上，孩子们拼尽全力。公车上，他不言不语。孩子们整齐的步伐，他没有看到；孩子们响亮的口号，他没有听到；孩子们得奖后雀跃的氛围，他没有感受到。

    公车驶离校门，在地上投下一大片阴影。

    委于公车一角的他，忽地听到了孩子们唱军歌的声音“寒风飘飘落叶，军队是一朵绿花，亲爱的战友你不要想家，不要想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