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日剧《火花》,带着眼泪的余温来写观后感。故事讲一个立志成为漫才师(漫才:类似中国的相声)的男孩为梦想努力的十年,十集剧集,一集讲够一年。我从未见过如此孤独的剧,每一集都像一部长胶电影,数不清的长镜头,缓慢拉近的面部特写,摇晃微弱的光线,干净空旷的街道,灯光也照不暖的深夜小酒馆。我用烛火摇曳般的心绪看完了前面九集,直到最后一集情绪跟着剧情像堆积了一整个季节的雨水般崩塌。
神谷和德永德永在很小的时候就遇到了命中注定的漫才搭档,两个人打打闹闹闯进了业余高中组的比赛,然后看起来像是渐入轨道般进入了这个梦寐以求的领域。然而梦想如烟花般灿烂,希望却总是像火花,扑闪不定。独自在简陋的房间一隅写着段子,反复和搭档磨合练习,在观众喜好和坚持自我之间摇摆不定,无数次困在黑暗里苦苦挣扎。好消息和更大的舞台都像巨大的礼物不断横在眼前,却在靠近跟前的时候一闪而过,梦想和现实永远无法重合,坚持和妥协之间也令人徘徊得听不见本心。全剧把追梦路上的艰深痛苦描绘得深入骨髓,而那种近在眼前却始终无法抓紧的感觉让人压抑而几近抓狂。
在这条艰难的路上,德永遇到了几乎只有他自己认可的专业导师和人生知音神谷先生。在世人看来,神谷不过是一个不懂讨好观众、混得不入流、性格还有些奇怪的边缘漫才师。但在德永眼里,神谷无所不知,超有个性,坚持自我,绝不妥协。两人大量的对话桥段和深夜喝得酩酊大醉摇摇晃晃走在街上的背影都成了剧中的经典场景。
年复一年,德永开始崭露头角,接到更多活动,一点点向节目效果妥协,往电视台的一片光明走过去;而神谷几乎是毁灭式地生活着,坚持着别人不懂的梗,负债累累,醉宿街头。唯一不变的是,德永依旧一个电话就飞奔去见神谷,辗转一个个小酒馆烧卖店,喝到眼睛通红,然后在深夜无人的大街上踉踉跄跄地一直走下去。不是这友谊有多坚固,而是这世间,一知己难觅。
社会生活把人逼到墙角,虚伪面具使人疲惫,生存法则令人作呕。段子向生存倾斜,表演为讨好折腰,出类要靠谦恭,拔萃得先应酬。大概就只剩下半醉不醒时能和至交说上几句不明就里的对白才得以喘息。最终,推掉一个个应酬,拒绝制作人招安的德永还是失去了那稍纵即逝的火花。
搞笑世界的残酷在于,灯光下表情夸张动作浮夸,舞台后却是黑暗幽深的甬道;观众被逗得捧腹大笑,却不知道段子里藏的是漫才师伤痕累累的人生;真正高明的幽默讽刺无人听懂,漏洞百出的表演却满堂喝彩。台上台下竟不知谁才比较可笑。
德永的艺术生命在搭档决定结婚生子回乡从业的时候戛然而止。现实有多残酷呢,每天在街边弹着吉他的少年因为父亲患病只得收起行囊,含着一万分不舍隐忍的眼泪在车站给德永唱最后一首歌;想修好父亲留下的每一台旧家电的老人被房东卷铺盖撵走;一直养着神谷的古灵精怪的少女真树真实身份竟是夜总会幽灵主题应招女;就连始终不肯屈服妥协的神谷最终也为了上电视而剑走偏锋隆了巨乳。德永目送搭档返乡的出租车渐行渐远,却怎么奔跑也追不上。和喜欢的女孩在深冬夜里走了很长一段眼睁睁看她说要离开这个国度去留学,转身以后独自在无人街道上疯狂奔跑,才有力气对着空气吼出“我喜欢你”。
最后一集里,已经成为房产中介的德永开着车重新回去看那些曾经熟悉的地方,独自去小酒馆喝酒吃热腾腾的小吃。路过街边弹唱的少年,经过卖艺人众多的小树林,看见修电器的老人笑容和睦。故事还是定格在疯狂的神谷和安静的德永,画面暗去,我们还在途中。
也许神谷永远也不会有出头天,德永终究不过泯然众人。实用主义者会说多傻啊白白浪费十年,道德感强的人会说多自私啊为了梦想都不顾家人。但藏在那些长镜头下人生的冗长和无奈已经压得人喘不过气,只有一闪而过的火花才让生活有了一些意义,它微小,脆弱,痛苦,但充满力量。它让热血的灵魂也依然可以在黑夜里舞蹈,在小巷深处的酒馆里不眠。梦想的美妙在于不是努力了就有回报,而是我们前赴后继用嘶哑的喉咙涤荡灵魂。
往后人生的大多数时光,我们大概仍旧会在黑暗里追寻,为了那可能是零星瞬间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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