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的寒假,我废寝忘食地看完了《琅琊榜》的电视剧和原著。冬日闲适,每每掩卷,我总想为这个作品写些认真的文章。这个计划被毕业论文、毕业观光和毕业演讲一拖再拖,后来又因为忙于打工挣小钱而没能落笔,实在惭愧。终于,在8月中旬,我安顿了下来,得以整理此前的笔记和思绪,在键盘上敲打一二。
本文将《琅琊榜》与《基督山伯爵》放在一起,作浅显的探讨。作者没有比较文学功底,只有对宗主的感佩和怀念。闲时所作,权当消遣。
01主角设定:你与我相似
在练口语时,如果被问到为什么沉迷于琅琊榜,我一般回答因为胡歌好帅。要是对方对此提出质疑,我就走去图书馆学习;要是对方继续追问剧情,我就会讲:“它的情节跌宕起伏,就像中国古代的基督山恩仇记。故事发生在十三年前……”一直讲到听众走去图书馆学习为止。事实上,《琅琊榜》电视剧的其中一篇宣发文案就曾将其比作东方的《基督山伯爵》。两部作品确有诸多相似之处,比如说都没有女主角以男性角色为主。
那么就从男主角说起吧。伯爵和宗主的人生都经历了三个阶段:意气风发、蒙冤落难和重生复仇。在伯爵还不是伯爵的年月,他是法老号年轻的大副,前途无量的候补船长;当宗主还叫做林殊的时候,他是金陵最明亮的少年,威名赫赫的雄师少帅。然而幸福转瞬成追忆,一朝落难,水手沦为阶下囚,将军埋入梅岭雪,尽管邂逅恩人、逃出生天且整形成功,余生却面目全改,尽管过着金光灿灿的神秘土豪生活,目之所及却只余一条复仇之路。
“他从哪儿来,我不清楚;可是他到哪里去,我可以告诉您;他肯定走向地狱。”
此路注定只能独行,所谓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王老五,沿途是何滋味,唯有主人公和打开上帝视角的读者心知肚明。这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感,构成了此类小说最致命的魅力。
02配角刻画:深入而复杂
至此,两部作品的主线故事已经大致概括完毕。然而,单凭高配主角是不足以成就名作的。放眼看去,伯爵和宗主尽管是大神一般的人物,天地之间茕茕孑立,但他们的每一步却都踏在千头万绪的人际关系网上;换句话说,两书之所以血肉丰满,配角们功不可没。
在车水马龙的巴黎,读者们记住了有钱有颜的基督山,也记住了既正直又偏私的德·维尔福检察官、既纨绔又坚强的阿尔贝、和既柔弱又勇敢的瓦朗蒂娜;在风云际会的金陵,迷妹们看见了江左梅郎的麒麟之才,也看见了谢玉的偏执和深情、景睿的仁厚和怅然,还有豫津的逍遥和苦闷。他们或许远不及主角们机智勇敢,但充满了“人味”——每个人都是矛盾而复杂的,无法以一言蔽之——正如你我,正如人生。正是这些角色,让离奇的剧情有了人性的根基,使得故事读来真实而丰满。
若是细看配角们,还会发现一个巧合:两书中反派们的后代往往极为出色。在基督山的世界里,唐格拉尔视财如命,他的千金欧仁妮却为理想离家,成了自食其力的艺术家;费尔南靠背叛和出卖升官进爵,其独子阿尔贝却在知情后净身出户,毅然从军;维尔福在政治上是两面派、在生活中搞地下情,女儿瓦朗蒂娜却视爱情高于生命,对恋人忠贞不渝。再看金陵城中的豪门府邸,阴诡的谢玉膝下竟是高尚的景睿、随和的谢弼和清高的谢绪;暗流汹涌的皇家,造就了耿直的景琰和率真的景宁;夏江凶残无道,其麾下三位弟子则个个深情重义(他们虽不算严格意义的后代,却也算他衣钵的传承者)。这或许不是巧合,而是作者们的又一手段:表现坏人的坏,对照总比单纯控诉要有说服力。
对角色们深入、多面的刻画,赋予了故事丰富的层次。因此,虚构的情节才有了足够的逻辑支撑,得以在铅字之间开枝散叶,显得丰富、鲜活而真实。
03剧情:其实不是两生花
或许成功的重生爽文总有固定套路,读者才觉得好作者们英雄所见略同,以致梅长苏也被戏称为琅琊山伯爵(这个称号不应该是蔺晨的吗!)。同是土豪报仇记,一个是巴黎风云录,一个是金陵大冒险,两个故事可被概括成相近的模式,内文却是截然不同的韵味。此处我所指的“韵味”,与语言风格无关。即便将文风统一,让伯爵的感叹透着文绉绉的古韵,或是让宗主站在雪地里喊“天主啊!你给天空装上太阳,为什么没给景琰装上脑子”,也无法磨平两者的差异。遣词行文只是表面的游戏,作品的精神内核被词句层层包裹。若要深入探究,我们必须在文字和思想之间找到一条桥梁——剧情。
景琰:???接下来,我将从剧情主线入手,对《琅琊榜》和《基督山伯爵》的内在差别进行探索。
复仇开始之前,我们的小说还只是野外求生故事。伊夫堡的囚犯重获自由,梅岭的病人也痊愈了。闪光的前尘往事已无可追寻,在新生的起点,大海让伯爵变得强健而敏捷,琅琊阁也让宗主得到了正常的容貌和声音,但必须忍受孱弱的身躯和短暂的寿命。前者茁壮成长欣欣向荣,后者体弱多病年寿难永——此时,两人就已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主角设定完毕,复仇故事开始了。尽管都是智计诡奇,手段独绝,伯爵和宗主的行动模式却迥然不同。
伯爵选择了单人模式。他有钱、有手下、有熟人,但无一个朋友(莫雷尔只是他无条件呵护的小孩而已)。在关键时刻,他基本都是孤军作战,偶尔需要“别人”配合行动,也是一人分饰三角而已。因为太聪明,此人甚至长期cosplay外国人,令我这种语言学生嫉妒不已。
其实我觉得伯爵的设定有点像19世纪的托尼史塔克宗主或许幸运些——他从来不是独行。苏先生总有忠诚的手下,也不乏知心的朋友,从头到尾肝胆相照。显然,他的领导能力极强,无论是赤焰军还是江左盟,都是无比优秀的团队。每当要出大新闻,从庙堂到江湖处处都有打入敌人心脏的钉子,始作俑者只负责家里蹲,简直是我等宅人的最高理想。
波澜诡谲的斗争过程无需赘言,总之在环环相扣的事件之后,他们成功了。在故事的尾声,两人一致选择了离开。伯爵抛下一团糟的巴黎,孤帆在海面上渐行渐远,去找自己的幸福;宗主离开风雨更迭的金陵,跃马扬鞭,奔赴的却是边境战场。此时,若我们回看开头,便会发现两个故事都是头尾呼应的:水手归于大海,将军归于沙场,如同宗教故事里生生世世的轮回,宿命难逃。
然而,在命运的重重圈套中,两人的足迹截然不同。伯爵始终在求生——先是忍辱负重,顽强生存;再跳下大海,逃出实体的监狱;最后千帆过尽,他学会了宽恕,打破了灵魂的牢笼。宗主呢,先选择碎骨拔毒、折去年寿;再耗尽心血,为靖王铺就光明的前途;最后在国难将至之际吞下冰续丹,决然远征,为国捐躯——梅长苏似乎总在寻死。
当真如此吗?
04价值观:两种文化中的自我实现
主角的所作所为,就是他们的自我实现。基督山伯爵的所有选择,都是为了拯救生命或心灵——他一直在成全自己,让生命变得更好。反观宗主,他从疗毒、报仇到辅政、出征,自始至终都在献身——为七万赤焰忠魂,为林家满门忠烈,为天下苍苍众生。这不是消极的自我毁灭,苏兄并没在寻死,只是认为世上存在比个体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因而不惜用命来换取它们:沉冤洗雪、朝堂清明和边境太平。
如前文所言,这是两个孤独的故事。艾德蒙·唐泰斯和林殊在分别选择成为伯爵和宗主的那一刻,就注定此后只能与孤独感相伴,至死方休。伯爵的孤独在于他始终为自己而战,梅长苏的孤独则在于,他的生命献给了死去的亲人、战友和活着的江山社稷,独独不属于自己。他的才智算好了所有人所有事,唯有自身,无暇顾及。
主角的人生,就是作者的人生观,或至少是作者所在文化的人生观。若我们将目光投向法国和中国各自的文化,一切便都明了了。
大仲马时代的法国,极为推崇人的独立和幸福。自由、人权、“他人即地狱”等思想,无不带着人文主义一脉相承的印记。在伯爵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拼尽全力独善其身:三个主要反派自不必说,就连纯真美丽的梅尔塞苔丝也为生活而背叛了爱情。这样的自私,是基督山一切痛苦的来源。每次复仇,他都要在敌人临近崩溃之时道出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个幽灵般的男人只为自己而战,且战无不胜,“只有基督山伯爵,才能命令基督山伯爵”。
google上搜了一堆图只有这张勉强能看宗主的文化背景无需赘言。“林殊虽死,属于林殊的责任不能死。但有一丝林氏风骨存世,便不容大梁北境有失,不容江山残破,百姓流离。”他的言行举止,永远在强调责任、家族、团队和国家。即便以皇帝为代表的祖国负他良多,也从未能磨灭这份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情怀。事实上,与其说梅长苏煎熬心血是为了搞死仇人,不如说是为了恢复家族和团队的名誉,并为国家开创良好的政治秩序。至于自己活多久,那并不重要。
在伯爵身上,读者能感受到强烈的自我实现的欲望:成功生存,实现愿望,最后让灵魂从阴暗中解脱。而在宗主这里,我们则读到了自我牺牲:一直在折寿,最后干脆战死。这并不是因为梅长苏不为自己考量,只是因为儒家传统文化所推崇的自我实现,寄寓在家族、团队和国家的繁荣之中。换句话说,在苏兄看来,他的自我价值,只有在集体的生命中才能实现。因此,为了家国大业牺牲作为个体的自我,是完全合情合理的取舍。
显然,是作者的文化土壤,决定了笔下主人公的命运。试想一下,若让大仲马来写梅长苏,或许最后苏兄就在大战前夕带着飞流和蔺晨游山玩水去了,毕竟人生苦短,要试着再幸福一次;而若海宴接手基督山恩仇录,伯爵说不定会在法国又一次革命或战争的前夕把万贯家财献给国家,好让乱世不再祸害百姓,毕竟属于法国人的责任不能死,虽然他有很多本护照。
玩笑过后,再看《基督山》和《琅琊榜》,便会对上述文化特征有更多的体会。其实两书之中,或许存在更多隐喻。伯爵水手出身,航海起家,乘船而来,乘船而去;梅长苏曾战沙场,运筹帷幄,最后也重披战甲,书写了林殊的结局。这两段人生除了首尾呼应之外,还分别蕴含了海洋和陆地两大元素,它们恰好分别是西方文化和东方文化的起源。前者曾经孕育了小国寡民的古希腊文明,带来民主和独立;后者哺育了庞大古老的大河文明,人们崇尚集体,追求稳固和统一。作为两大文明的继承者,伯爵和宗主各自做出了最典型的选择。
文化深深烙入我们的灵魂,或许在它诞生的第一天,所有人的命运轨迹都已或多或少地成为注定。
所以是结局早已天定吗?不,刚才都是我乱讲的,应该只是作者当时觉得这样写比较顺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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