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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芥(二)

尘芥(二)

作者: 星爝 | 来源:发表于2021-02-27 19:59 被阅读0次

  03 二副

  一颗恒星散发出的光芒透过舷窗笼罩了他,那是一种十分微弱、但持续而均衡的闪烁,他睁开眼睛又再度闭上,任由自己继续漂浮在浅层的梦境里。

  思维游走于最后睁眼时的景象之中,似乎和梦有了奇妙的交叉点。

  飞船时间凌晨5点钟,宇宙中没有永恒的太阳。

  二副刚刚结束了他在地面上的漫游,俯身看到自己躺在飞船内狭窄的床上,世界仿佛剥离了一层虚幻外衣,然而他清楚的知道那依旧不是真实。他会被身后的旋涡吸引着,准备跳跃到下一个无法用思维来理解的世界,那世界人声鼎沸,那世界混乱不堪。

  他先是从床上坐起来,然后再睁开眼睛。

  光像水波一样旋转着,从他身上游来游去。他此时才察觉到飞船不知道什么时候改变了航向。

  舰长曾言,这艘飞船的预定航程比他所能想象的更加遥远。

  二副对舰长说,人生来就注定要在时间里航行,无论是否能抵达未来。

  而他是如何登上这艘注定要在宇宙中独行的飞船的?

  世间的大多悲剧,来源于始料未及。或许他只是受够了哪怕比普朗克常数的数量级还要微小的概率。人生无常。是的,这世间很少有人仅仅是因为认识到了这四个字就觉得活不下去,二副向芝诺、亚里士多德、康德、尼采、维特根斯坦以及所有能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哲学家寻找答案,但他最后发现他做错了,寻求本身就是错的,除非他为此而殉道,像群星一样湮灭后又变为群星。又或许即使这样也无法让人类抬起头看他一眼。他读过那个故事,当进化论的学说被奉为圭臬的年代,有一个人发现他十岁时就参破了其中的原理可当时却被老师赶出教室。是的,那只是故事,那并非真实,全因他生来就已是过去的经验,他生来就该是谷底的尸骸。

  那道裂谷,那道在卫星图像上犹如伤口的裂谷,多年来已经由一处罕有人至的土地变成了如今自成生态的景观。穿过茂密的树丛抵达地狱的入口,那入口蜿蜒数百公里,纵深至地幔表面,阳光照不进的地底深处,堆积了无数自杀者的尸骸。

  起初是一个年轻诗人来到这里,他目睹了有人向未知的黑暗坠落而去,回去后年轻诗人写了一首诗以纪念他所看到的绝望与勇敢,孤独与浪漫。而这首诗恰好出了名,于是便有很多人慕名而来,将长期背负的枷锁以及在脑海里拼杀得昏天黑地的思想连同肉身一起投入到无底深渊。

  对这种现象,当局始终认为堵不如疏,与其让自杀者绞尽脑汁的想办法避免影响他人,死后还要让家属花大价钱买一块存放骨灰的土地,目的只是为了浪费土地资源,倒还不如好好利用这个天然坟场。

  裂谷沿途都设有指引标识,穿着防辐射衣的地质人员们花了大力气去裂谷深处勘探,并将底下的区域划分为不同地块,甚至提供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付费项目,让自杀这一在古代为人所避讳的事情变成了一种无比自然的仪式。长久以来,人类把可以想到的自杀原因都想到了,无论是债务危机、情感纠纷、甚或仅仅认为人生毫无意义,你永远不用担心找不到你的归属地。

  出乎意料的,该项产业刚兴起没过一年,来到此地的自杀者反而大幅减少。当芨芨草重新占据了原先热闹的荒坡时,人终于发现,人无法理解人之需要,对于那些愿意面对深渊的人,他们需要的东西只有两样,心与自然。

  至于那个年轻诗人,多年后他已登上船舰,与他所描述的浪漫越来越远。

  二副就是在裂谷边碰到了锁匠。

  那时的二副看上去同那些打算坠地而亡的心灵的死难者没什么两样。

  那时的锁匠还不是个机械工程师,而是一个心理医生。锁匠是他老师的忠实拥趸,他行至裂谷的边缘,决心以践行者的姿态去完成那个长达一生的毕业课题。人需要理解,大多数的自杀者,只要在行动之前有人和他说上几句话,那么他想要自杀的念头一定会大大减退。他只做一件事,就是在裂谷边遇到那些人时听他们说一说。可以说,他为那时地球的人口减少贡献了相当大的力量。

  二副对锁匠说,我听说过你,先生,可你如何得知地底就一定没有光亮。

  锁匠说,我不知道,我只能按照我知道的做。

  二副说,哪怕徒劳无功?

  锁匠回答,是的,哪怕徒劳无功。

  二副说,可裂谷绵延数百公里。

  锁匠说,宇宙的边界也远远超过一百三十八亿光年。

  锁匠这么说着,将目光落在大副身上。他看见了这个犹如孤星一般的年轻人。

  如果说其他自杀者所有的孤独是来源于被周围的人对其倾诉的漠视,那么这个年轻人一定是自作主张将自己排除于世界之外。他开始怀疑老师所说的心灵以外没有心灵。他想,那只是人们没有看见。

  锁匠认为二副身上带着一种仿佛神性的东西。他的右眼被黑色的眼罩遮着,左眼则映出实在的反面,隔着言语无法跨越的屏障,将一切虚无的本质所投射的映像从那玻璃似的眼珠中反射出来,那眼中似乎有某种目前人类还探测不到的射线,刺得他快要流泪。

  锁匠想起了年轻诗人的那首诗——

  尘埃选择在此坠地

  由诗人决定何时安息

  尘埃滚过碎石沙棘

  由风来决定何时安息

  裂谷成为人的坟地

  裂谷绵延数百公里

  二副说,我想选一个合适的日子,今天或明天。

  锁匠说,我想你应该和我说说。

  二副说,我没有多么悲惨的身世,虽然我已经没有了亲人,虽然我被边境的士兵奴役被刺瞎了一只眼睛,虽然作为一个地质勘探人员,我在这千疮百孔的土地上已无所作为。我曾抵达过地底,深入岩浆蒸腾的毒气,我看见七零八落的尸骨,它们沉默不语的躺在那里,等待着化为灰泥。我救了那个与我同行的学者,却并不想收到感激,这世上并无真正的感激,时间会让它们变得毫无意义。所以我想,我还是得为什么而死,我一开始想要为世界而死,却发现世界并不需要我,继而我想我得为了国家而死,可国家也不需要我,后来我想我得为了救什么人而死,但是我发现我身边空无一人。可我必须得为什么而死,因为只有做完这一切,我或许才能找到在人之外的什么东西,或许我就能永远安息。

  锁匠说,可你要知道来到这里的人都是为自己而死的。

  二副说,那或许我还可以救一救你,虽然你看起来无药可医。

  二副说完就朝裂谷边缘走去。

  锁匠看见他纵身坠落下去。那一瞬间,老师为他筑起的坚不可摧的墙壁轰然崩碎,他原原本本的看见了过去的一切。战争,屠杀,凌虐,一切惨无人道的场面出现在他记忆里。他的头脑中出现了两道虚影,一个是过去,一个是未来,他清醒的活在夹缝之中,每一秒都生不如死。他看见眼前是一个年轻的学者,有一双玻璃似的眼珠,他呼号着,无能为力的看着自己将手术刀刺进那个年轻学者的右眼。他继而想起了催眠这一操控人心的技艺,他想起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他碰见了他的老师,他向老师倾诉了他的愧疚与恐惧,他愿意用死亡以赎清自己的罪孽,然后他被要求闭上眼睛,将那些折磨他的记忆封存起来,接替了老师的存在。

  自那之后老师就消失了。

  锁匠将目光投向裂谷深处。

  他听见了二副的声音。

  二副摔在了一处凸起的平台上,锁匠用绳子将他救了上来。

  二副将脱臼的骨头接回去,对锁匠说,看来今天并非良辰吉日。

  锁匠说,我记起来了,但我觉得你应该做的是把我从这里推下去。

  二副说,按理说应该是这样的。可我想不明白。

  锁匠说,想不明白什么?

  二副说,我想不明白理究竟是什么。后来我想到了,如果人应该想什么,结果却偏不这样想,就会离真相越来越近。

  人的经历是谁来决定的呢?决定论将一切因素的归集点称之为宿命,而心理医生的一个响指就能左右心灵,妄说那些生活中人们注意不到却潜移默化的事情,可如果没有一种思想是错的,那么这世界就不该存在正义。可他的悲哀在于他生来就在过去的经验里,他口口声声说愿意原谅一切却妄想从死这件事里寻找某种寄托。

  二副玻璃似的左眼里聚起无人可猜的情绪。从此,他陷入了一种无法抽拔的迷思。

  锁匠说,不要再想了,你救了我,把我从这种并不适合我的工作中拯救出来,你原谅我,让我从过去的错误中解脱,这毋庸置疑,但你没死成,所以这不算数。

  锁匠架起望远镜叫二副去看,你看见裂谷对面那搜废弃的飞船了吗?我们一人向北一人向南,用走的,绕过这道裂谷,就在那艘飞船上碰头。

  二副用望远镜看了看对面荒原上那艘飞船,说,如果你能学会开那艘飞船,那我会考虑等等再死。

  于是两人开始背向而驰,穿过裂谷周围的小型城市。锁匠成为了机械工程师,二副继续思考着那些看起来毫无意义的问题。

  他们沿着裂谷边缘行走,由风来决定何时安息。

  04 二副

  二副走进休息室,从储藏箱中找了一袋营养剂灌进嘴里。

  神父与水手正趴在桌子上聚精会神的玩儿弹珠,在抬头看到二副的脸时不约而同的愣了一下。

  二副摸了摸右眼,发现眼罩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真对不起,各位。二副说。

  水手将高高束起的马尾甩在脑后,起身说,哎,我第一次见你摘了眼罩的样子。水手说着从桌上挑了一颗纯黑色弹珠朝二副比划,说道,这能不能安进去啊?你试试呗。

  二副看了一眼神父,接过弹珠塞进了眼眶,说,能,你看。

  水手惊讶的指着二副对神父说,神父你快看,我就说总觉得他有点儿奇怪,他左眼竟然长得和玻璃珠一模一样。

  神父用手指敲敲桌子说,水手,快别闹了,二副,你别跟她计较。

  二副一笑,将眼眶中的玻璃珠取下来,揣到兜里,说,没关系。

  二副要走的时候,神父叫住他,二副,我想和你聊聊。

  二副看了看水手和神父,点头说,好。

  水手离开了,留下二副和神父两个人。

  神父摘下兜帽,露出一张看起来过于年轻的脸。他孩子气的舒了一口气,抱怨道,为什么这艘飞船上要有这么多苦瓜味儿的营养剂?你喝的下去?

  二副将剩下的营养剂吸干净,说,我认为您还是尽量让自己早点习惯这个。

  神父大摇大摆的将脚搭在桌子上,摇摇头说,吃苦是人最不能习惯的东西。

  二副看着面前的神父,他美丽的面孔哪怕是在基因优良的现代人中也是出类拔萃的,那双黑色眼睛看起来无辜而单纯,光是看着那张脸人们就会相信他拥有足够的善良。他是个最适合承载希望的容器。舰长认为,在这艘荷载十三人的飞船上可以没有医生,但是不能没有神父,哪怕这神父只是一个少年的伪装。

  神父问,你就能习惯吗?如果摆在你面前的营养剂一包是草莓味儿,一包是苦瓜味儿,你选择哪个?

  二副说,我也不喜欢草莓。

  神父说,好吧,这个问题确实没什么意义,因为我们现在根本没得选,对吧?这些箱子里只有苦瓜味儿,我们的厨师先生只有在过节的时候才有事干。说实话,我宁愿舰长用他来换一个医生来拔除掉我脑子里的味觉神经,或者干脆把我也扔下去,免得我在这里演神父演得快要疯掉。可人没得选,我们都没得选。

  二副低头不语。

  神父说,好吧,你又开始了。说说吧,我的孩子,我想你需要仁慈的主为你指点迷津。

  二副说,神父,您留我是想和我说这个?

  神父将脚从桌子上拿下来说,二副,这飞船上除了舰长最熟悉我的人就是你了,我不怕跟你说,我认为这一船人都是疯子!舰长确实给了我不少佣金,但我怀疑我根本就等不到活着花完它们!二副,你和我说实话,这艘飞船的目的地到底是哪里?舰长他是不是根本没有考虑过返程?

  二副抬起眼睛看着神父,左边玻璃似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为不可见的蓝光,右边的眼睛像是虚无的空洞仿佛要将人吸引进去。

  神父拍了一下桌子,二副!你也和他们一样是不是!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二副说,没有目的,没有人是有目的的。这就是为什么你会是神父。

  神父纳闷,说,为什么?

  二副说,因为神父更接近人,而不是神。

  神父暴躁的将二副踹倒在地,又气急败坏在他身上狠狠踩了两脚,说,好啊,你们这帮无知之人。一个个还真以为自己是探路者了?伟大理想?宇宙真相?我就算在这里肃清了你,也不会有一个人把我怎么样。你知道人们为什么需要我?那是因为你们本身对一切都无能为力,才会把希望寄托在神的身上!

  二副还是不说话,他偏头吐出一口血,却对眼前这个人生不起一丝反抗之心。

  这世界上究竟有没有人类法则这样的东西。他知道很久远的古代有一种叫做宗教裁判所的组织,以及有一种叫做政府的团体。如果放在飞船上,这是不是就叫做复古,是不是就是舰长带这个外表看上去比一切都要美丽的人上飞船的目的?剥离了虚妄的外衣,终归要回到名为人性的本质的东西。是众人以众人滋养的花朵用以警示众人。

  神父发泄够了,拢了拢身上的长袍,又变成了神父。

  好吧,孩子,你不愿意和我聊,那我也没有办法。我想你应该不会和任何人说起刚才发生的事情的,因为那样,舰长和水手都不会饶了你,飞船上唯一的领袖与女性和一个看起来病恹恹的二副,明白人都知道应该信谁。

  等神父离开,二副又从箱子里拿出一袋苦瓜味营养剂,他以前从未仔细品尝,但觉得也并不如神父所说的那样难喝。

  二副拖着自己的身体,坐进椅子里。

  过了一会儿锁匠开门进入了休息室。他被满身狼狈的二副吓了一跳。

  锁匠问,你怎么回事?

  二副将嘴里叼着的营养剂拿在手里,说,没怎么,你那边有进展吗?

  锁匠也打开了一袋营养剂对二副做了一个碰杯的动作,说,没有。

  二副轻声叹了口气。

  研究员的急切锁匠可以理解,毕竟他蓬勃的求知欲让他极度渴望从那个囚徒身上知道这艘飞船以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但他难以理解二副为什么也这么急着想要打开休眠仓。有段时间他甚至一度以为二副是爱上里面那个女人了,但现在他似乎渐渐明白,这个休眠仓里面的囚徒本身就代表着一种神秘,如果以未知来定义神,那么迷茫之人怎会不渴望从那里寻找答案?

  锁匠想起刚才碰见的神父,说,我想你可以和神父聊聊,有些问题,自己是很难想明白的。

  二副点点头,从兜里摸出备用眼罩带上,才抬头看向锁匠,说,我会的。

  除了二副自己,没有人知道神父接近人的一面。被奴役的只能是少数人,神父虽然年轻却深知这样的道理。多么聪明的人,如果像舰长所说神父是在另一艘飞船上出生和长大的,那么他是从哪里学到这些的?如果提供适当的环境,那么欺凌弱者真的是人的天性吗?如果是,他能怪谁呢?

  人生不是经验,而是被动的前进,并非每个人都能有选择的余地。人与动物的区别就是人有复杂的思想,人会陷入怀疑。有人因为自身的某种缺陷而陷入一种自怜的情绪,并承诺他们愿意忍受一些诸如爱而不得的痛苦,有些人试图寻求以肉体或心灵上的痛苦来减轻罪恶感。但这些痛苦是人本身所选择的,所以算不上什么。那么真正令人类抗拒的痛苦又是由谁来决定的呢?在边境的军营中被奴役的仅仅因为一晚多了几粒豌豆的热汤而感到高兴的人,真的会毫无芥蒂去感激这碗汤的赐予者吗?他无论如何选择,只会将自己推入更深的黑暗。然后他活了下来,活了还不错,看着曾经的施暴者站在军事法庭上,并为此感到些许快意。是否接受这快意是谁来决定?没有一种哲学观,能让所有人都感到好过。人一旦承认了不公平,怀疑就会跳出来作祟。人一旦陷入怀疑,那么这世上就再也没有公平之事了。

  而生命又比任何东西都重要的命题在苦难者的眼里就有了些讽刺意味,当维系生存的苦难与幸福的天平倾斜时,能阻止人们的,恐怕只有不影响他人这一种理由了。

  只是他真的能毅然决然的选择走向万物的反面吗?他不需要他人的感激、不需要他人的愧疚、同样的,他也不会因他人的伤害而感到痛苦。他眼看着就要找到真相,他眼看就要找到他的安息之地。

  锁匠看见二副嘴角溢出的鲜血,瞳孔紧缩了一下,他说,二副,你怎么了!你等等,我帮你找医生。

  锁匠刚站起身,就想起这飞船上根本没有医生,他刚决定找舰长想想办法,却忽然看到二副朝他古怪的笑了一下。

  因为他嘴角的那一缕鲜血,和那只玻璃似的眼睛,使那笑容看起来诡异而恐怖。

  锁匠的身体僵麻了一下,再看去,二副的眼睛垂下去,神态又恢复如常。仿佛他刚才看到的只是错觉。

  锁匠挪动身体坐了下来,发现自己竟然在短短的几秒钟就出了一身冷汗。刚才那一瞬间他似乎本能的感觉到了一种死亡逼近的恐惧。

  锁匠的语气不受控制的发抖,他说,你……你究竟怎么了?需不需要我……帮你看看?

  二副摇摇头,语气平淡,好像在继续刚才应该与神父聊起的话题,他说,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锁匠接话道,噩梦吗?

  二副说,好梦,简直好的不能再好,我梦见对我来说十分遥远的过去,我那天之骄子般的过去。但我醒了,醒过来的时候我明白原来老天赐予我一切就是为了剥夺。

  锁匠说,在登上星尘号之前你说过,如果我能学会开这艘飞船,你会试试等等再死。

  二副说,原来你还相信这个世界还有诚信可言,那么答应我只要我供出同伙就放过我的眼睛的长官又是怎么履行他的诺言的?

  锁匠因为这句话而感到羞愧,但更多的却是惊讶,他突然理解二副身上一直令他恐惧的某种神性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了。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心灵之外的心灵?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对苦难的施加者不抱有一丝怨恨?

  他看见二副扶着桌子站起来,锁匠想要上前扶一把,却始终伸不出手。

  不过。二副走到门口时突然说,如果我还能回到地球……

  他也许会回到裂谷和那些想不开的人聊一聊,除了他,这条路上实在不需要再多自作主张的殉难者了。

  锁匠问,回去地球,然后呢?

  二副背对着锁匠,嘴角又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没有然后。

  他之所以想这么说,就是因为,没有然后。

  怎么所有人都忘记了自己是这艘飞船上的二副呢?

  怎么除了舰长之外所有人都会不知道这个秘密呢?

  二副拉开了休息室的门,向中控室走去。

  是的,神父猜对了。

  这艘飞船,永远不会返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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