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又逢春节,距离您离开我们,已经接近三年的时间了。
和您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如今亚宋上班的银行楼上,那是一家饭店,我们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彼时您怀里抱着几个月的小妮妮,您的笑容和蔼可亲,身体很硬朗结实,日常家里买菜、做饭、洗刷、带娃,您一肩担,中国劳动人民的那种勤恳、朴实在您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那时的我一个人住,上班经常加班,每当下班前,经常收到您的微信语音,让我下班后去家里吃饭,有时我不好意思总去,您就会让亚宋拿着保温桶给我送去,真是一饱口福啊。
和亚宋处对象期间,我们有时拌嘴,您总会向着我说话,后来我记不得听谁说起,您和我爸年轻时拌嘴,姥姥也是向着爸爸说话,我当时心下想,这下可有撑腰的人了。
我是一个很木讷的人,处了很长时间的对象了,双方家长还没见过面,我也没想起来约在一起吃个饭。后来您约着爱珍婶子,骑着车子就杀到了我们家(老家),想和我妈聊聊天、拉拉家常,你们有共同的信仰,只是我妈没有您的信心坚定。
后来我和亚宋结婚,去接亲,改口时,一声妈,把您叫哭了,您对我说了句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话,
“愿上帝祝福你们”。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收到过最美好的祝福了。
婚后没有几天,您感知到身体不舒服,去四院做检查,确诊为肝癌。我哥第二天就离职回国,很快入住到四院,做着各种检查,各种治疗,一次介入手术之后(切除手术已经不宜做了),您的身体就大不如从前了。好在您不识字,从一开始,这件事情就瞒着您,因为我们知道,对于一个癌症病人来说,信念的意义大过于所有的劝慰。您也真的好“骗”,我们说什么,您就信什么,那信任让人看了心疼,亚宋有着和您同样的性情,这让我暗暗发誓,哪怕我有一丝良心,也不愿欺骗她。
就这样,一边家里,一边医院,一边祈祷,一边治疗。我仍旧清晰的记得,2020年的大年初二,也是疫情开始的那年,我们去跟您拜年,一直到傍晚才离去,我和亚宋站在大门口,您站在堂屋门口,中间隔着一个院子,
亚宋说着:“我们走了,妈”
“走吧,走吧,路上慢着点”,您嘱咐道。
雪,倏忽之间飘了起来。
生病以后,您多数时间在老家养病,我们也不拿您当病人看待,只是药越吃越多,却也不见好。可是您却也没有怀疑过我们对您说的“不是什么大病”,您真是好“骗”啊!生病的日子,有那么多的亲朋好友都来看您,您在大家心中是那么重要。有一次,您在爱珍婶子的陪同下,去了外爷爷那里,去看看您的父亲,仿佛您心里也有了数,只是后来的日子,怕他老人家看见您日渐消瘦,难免伤心,轻易也不让他来看您。
随着时间的推移,您的身体也渐渐一天不如一天,慢慢开始变得不能吃饭,日渐消瘦。为了增加您的信心,我们做家庭主日礼拜,我们唱诗、读经、祷告,我们和病魔拔河,祈求上帝可以站在我们这一边,您的祷告充满信心,整个人也变得一时间精神矍铄。但是医生的话早就对我们说了,我们深知最后的时间在慢慢接近,确总希望时间可以慢些,再慢些,可它偏偏就像指缝中的水,留也留不住。
后来,需要到医院输营养针才能够维持您的体力,那是一种在护士挤压下两种液体混合在一起的药物,您输液之后,头晕目眩的不行,开始伴随呕吐。我们来看您,您总也提不起精神。医院里像您一样的病人也不在少数,有的家属在走廊里偷偷擦拭泪水,有的则坐在走廊尽头痴痴发呆,或许,医院的走廊,倾听了许多比教堂更虔诚的祈祷。
多少个日夜,我们一家人跪在老家小房间里祷告,一遍一遍,日复一日,每次您都强撑着体力,跪在床上,双手撑在床上,不住地祷告。后来开始出现黄疸、腹水,我们收起了家中的镜子,每天让您晒太阳,期望可以减轻黄疸症状。再后来,您撑在床上的手由于体力不支,颤颤发抖,再也支承不住。然后,开始肝昏迷,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从生病开始,您几乎不曾喊过疼,但我们知道,您只是不说,那疼痛是我们无法想象的。生命的最后,实在疼得厉害,甚至开始打了吗啡,以求可以睡个安稳的觉。弥留之际,您强撑着精神,对每个人说了许多祝福的话,对环宇说了让他好好学习,对亚宋说了要坚强。
终于,终于,2021年3月9日约么下午3点,还在上班的我,被爱珍婶子的一通电话,告知了您的离世。尽管自从确诊以来,我们做了很多思想上的准备,但真到了那一刻,我们还是无法接受。我请了假,毛举开车,一路上,我们很少说话。及至到家,和往常回家不同,家里俨然换了一副模样,灵堂、花圈、躺在那里的您、泪眼婆娑的妻子,我知道这一切原来都是真的。想着您和我这短短一年多的母子缘分,就在今天走散了,泪水湿了眼眶,只是仍然不能相信躺在那里的是您。直到当天更晚些的时候,玉珍姑姑来吊唁,临走前想要再看看您,掀开了盖在您身上的寿被,我上前去,啊,没错了,那确实是您,真真切切的是,任我再怎么看,都是。只是没有了气息,也没有了微笑。从您确诊到离世,一年零五个月的时间,这场拔河我们终究是失败了。
接下来的几天,好像有一双手,攥紧我们每个人的心,紧得仿佛要窒息。守灵、火化、吊唁、送盘缠、下葬,一个一个的环节,把那颗心一遍一遍的攥得更紧,一遍一遍将情绪推向更深的渊底。以为守灵时眼泪哭哭干了,没了,但是火化发现还有、吊唁泪水还有、送盘缠还有、下葬还有,直到您入土为安,最终,那片您劳碌了一生侍弄的土地,包容了您所有的一切。忙完所有的一切,我们去村里的澡堂洗了个澡,在家吃了顿饭,我和亚宋就回了。路上她跟我说:“老公,我再也没有妈妈了”,我听完,鼻尖一酸,只得将她的手我的更紧。
您知道吗?在您长眠的那片土地里,麦子青了又黄、黄了又青,交替更迭。如今3年过去了,您的离世,对于我们而言,仍然好像是一座海市蜃楼、一股过于喧嚣的沉默、一把可以锯断人生的钝刀,若不是心存着一缕“还会再见面”的念头,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平息它。
2024年2月13日凌晨2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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