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听得最多的一句励志名言是:人要努力实现自身的价值,要做一个有理想的人。
我也不断对别人重复这句话,包括孩子,或者安慰哀怨的妇女,像口号。
可天知道,我自己真实的人生观和理想,说出来是有多尴尬,简直没一点出息。
树立我奇特的理想,是在少年时。记得那一次,坐在山路上,看山下竹影婆娑,远山绵延,用现在的眼光看,那风景真够枯燥的,除了绿色,还是绿色,但当时,却有赋诗一首的冲动,引发我空洞地幻想,似乎一切都是可期待的。
那时总是希望,人生每一刻都该这么充实,应该能时刻充满期待和满足。
当时的人生境界,一点也没想过要为未来人类社会做任何贡献,我的理想,一开始就直接奔向了死亡。
我总想,人类的生命,在天空之上、在浩瀚的宇宙,在生命进化长河中,何其渺小。为什么生了又要死?我又从何而来?死后能否借有介质的微粒,游向太空,浮过万年,是否灵魂可以得永生?
死的世界总令人无解,那可怜的短暂的生呢?
神游太虚,大山没有给我答案。
我把神思拉回到眼前的竹叶子上。一直觉得造物主创造了我和土地上的一切,自然而成,随着季节展现形态,在阳光下妖娆着,时光因此变得可珍惜,大自然的一切是极美的,如人的生命,也如眼前的竹子。
当人死的时候,若如幼时一样依然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或者知之甚少,会不会有白来一趟的感觉?若努力了,是否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对自己说:这个星球,我已有所了解,可以安了。
就因为想了这些,所以,我对着那棵清瘦的竹子,立下了一个清奇的人生誓言
——此生,就做一个看风景的人,要认识这个世界。
认识世界,定要用眼用心。读书,是最直接的方式。
奈何,我的父亲并不知道我“伟大”的理想,他被贫穷左右了对未来的一切想象,随意掐断了我求知的源头,赋予我更直接的使命——赚钱。
我的理想是很纯情的。记得我找到的第一份工作,工资才三百元一个月,我并不介意。到若干年后我才知道,其实我只要多点追求,一千二已经是那个时代大型企业最低保障了。我在一个小作坊里,努力按部就班。
记得我对工作提的第一个条件是:老板,我可以提前预支工资吗?
这份工作的唯一亮点,是早上四点起来开始工作,到下午我身边的同事闲得打瞌睡的时候,我则充分解放自己,用了一年时间,把附近一家小书店盘了个七七八八,工资差不多全送那去了,到过年,还剩一百元。
一个人如果本身就一无所有,那么也就不存在畏惧失去。点点收获,都变成惊喜,乐观,总可以带来力量。
“失去了课堂,社会,就是最大的课堂”,想通了这点后,我就像练武者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从此身轻如燕,骄傲自得。
首先是这个星球最为原始的生命形态,植物,或者虫子,或者山与水等,它们比人类的存在古老,我认为该和人类拥有平等的权利,虽然,人类总使自然生命不停凋零,而人只想成长自己。
个人喜好,左右着日常所有的选择和行动方向。
记忆里,朋友们待我最好方式,是骑着车,同我到不同的乡村野外去转悠。
看历史遗迹、荒草萋萋、看奇珍异草、森林湖海、或者小院矮墙、篱笆瓜藤;或坐在山坡上,与人相谈乡土人情,听从前故事。这真是人生一种莫大享受,和穿名牌住别墅感觉应该差不多。
吃过最好吃的食物,是村道边窝棚里随便点的两样本地家常菜。好吃或许是因为,那里刚刚好,安放下了一刻合适的风景和心情。
如果城市风景也算是人类自然发展的结果,那么,色彩斑斓的灯光,则只有一种凄凉的美。我从来不觉得,城市深夜里空荡的马路,或者白日里繁华的车水马龙,能安放多少自在。相反,那里似乎只流淌着高楼里倾泻而来的悲哀。
我只喜欢,在那里安放酒醉后踉跄的步伐,还有,对人所有的思念。
西尔万·松泰说:一个野性难驯的城市居民会在林荫大道的灯光下突然发觉,这种生活无法让他品尝这场盛宴中的所有诱惑。
欲望使人疲累,对物欲的追求,我停止于爱情前。
人似乎总要有所爱,人若完全没有追求,容易空虚。而我,是属于每个时节,只要有一个追求就能满足的那种,听说猴子也这样,捡了芝麻,常丢了西瓜……
我很深情,很专注,单项选择里爱钱,还是爱人,还是爱风景,都会倾力以赴。
我一直认为,我世界的风景是清丽的。爱情如酒,使人上头,从此无衣品,也无金银,脱去一身铜臭,除了爱人,总一无所有。
在结婚若干年后,我的爱人为我不爱钱恼火,为我不着实际的追求愤恨不已,他咬牙切齿到处投诉:这是一个不爱钱的家伙,她过日子太浪漫了,就像不食人间烟火。
很多人骂我,但我并没有改变,一直到如今。
世间最不好看的风景,莫过于人心,因为太过朦胧。但生而为人,又不得不面对。
有高知说,每个人都应该是独一无二的。
可人都羞于表达,藏起心思,看起来人就是一个样的了。心的风景,也不是江南的雨,想要淋湿不容易,冷漠,本是一种常态的伪装。
大地显山露水时,只一成烟云,也足够迷人,但人脸上,只有烟,没有云。
人似乎总有诸多不满与自卑。自卑,是不自信;不自信,是有所求;老子说:无欲则无求。
人若抛开永远不能完美的身材和相貌,本该大方坦诚内心欲望,坦诚自信,骄傲着拥有。
可惜,世间人们最不想看的风景,其实是欲望中的自己。
在别人眼里,每个人都是一道美丽的自然风景。但看自己时,说不定有两道,或者三道,或者更多。一道喜欢,一道厌恶,一道卑微,一道高尚……想想,每个人都应该一样的,总是那么矛盾。
和刚认识的友友夫妇游橘子洲,女人一路总情深款款粘着丈夫,我对表弟感叹:“这真是恩爱的夫妻,不要吃午饭了,狗粮已饱。”
未婚青年心直口快,悄悄告诉我说:“她太粘人了,几次都听到她在电话里吵架,明知她老公在开会,她也要吵。”
“哦,都是表象。”
女人微胖,皮肤微黑,笑容可人,男人是个生意人,要面子,在我们面前也尽量迁就女人,但笑容里总似乎透着一丝尴尬,而女人,眼神里总藏不住委屈和抱怨,看起来则像撒娇。
我们识趣地隔着距离。偶尔挤一块,我赞许地说:你们感情真好!
这一句话瞬间触痛了女人的软肋,或许是我慈眉善目,使她不吐不快:“这都是一时的,感情哪有赚钱重要,不管我在家里做得怎么样,他都是看不见的,不闻不问,回来就一老爷,事业才是他的爱人……”
似曾相识,我何曾不是像她一样,女人一路开始发泄她的不满,男人在旁边不敢吭声,傻呵呵地笑。
“深表同情,我曾和你一样。可是,靠缠着他粘着他,让他放下事业来陪你,也是不会改变什么的,男人和我们女人想的事不一样,他们需要理想和战场。何不如改变我们自己,让生活充实起来,不要把重心放他身上,你身心自由了,他也就自然懂爱你了。”
“等我身心都自由了,那时他就没存在的意义了。”女人白了一眼男人,我竟然无话可说。
能被人爱或者爱人,是多么的幸运,这只是一份幸福的烦恼,但愿每个人都懂得珍惜。
从她身上,我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也看到了现在的自己,我不喜欢以前怨妇的样子,我也不喜欢现在的无所挂念。
成长的路,修行一般,爱的滋味,五味杂陈,若真要做到完全清心寡欲了,人间也便没了风景。丢了西瓜,丢了芝麻,丢了玉米,最终,爱情,更像是一趟旅行。
做一个风景中的人,也没什么不好。有人说我没心没肺,或许真没有,也或许有呢,就算是一点点,也只怕是能读懂的人很少。
我用自己的方式去爱着世界,但世界并不知道如何爱我。我把所知所感告知世界,我只想世界能感知到,我热忱的背后,是想奉献我所有的能量,我想世界因我而增一份精彩,奈何世界多我不多,少我不少。爱世界,或者爱人,或者爱钱,其实,或只是爱我们自己而已。
既如此,往后余生,专心做一个看风景的人,也做好别人眼中的一道美丽风景,也没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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