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何为

我时而怀疑存在，怀疑所行所为。我怀疑自己降临人世的意义，因从未有人问过我的意愿，一切便这般顺其自然的演绎开来，令我措手不及却不得已踉跄在时光岁月的身后。相仿地，刨除虚无的对人生本身的怀疑，我亦怀疑“寒窗十余载，一举入中财”意义何在？并非对中财大的不满，无论“入赘”哪所高校，想必我都会如此怀疑。似乎自始至终，都是他人告诉我，好好学习，考试为王，金榜题名，这般那般。我学着别人家的孩子的样子，无所谓是否东施效颦，无所谓学海浩瀚、苦闷为舟，毕竟重点经一番圈圈点点已所剩无几。人言大学之大，然何处之大？大学之道，然何处之道？这些看似无足轻重却关及根本的问题，往往被世人抛诸脑后。人们不看脚下，不看星空，只一股脑地向前跑去，带着社会的节奏，蜂拥而上。我并非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智者圣人，只是个被社会浪潮裹挟前行的可怜虫，任由人群推推搡搡不知东西南北，乱了衣裳发束，乱了为人端庄。社会自是如此发展，一旦降临其中，便经受其气息熏染，渐而与之同色同味。倘若有所区分，又往往被贴上异类的标签，不得归宿。最终便是表象趋同，完美地不忍扰乱。回到最初的问题，寒窗十余载，一举入中财，我，至此何为？

中财大七十周年校庆的欢闹氛围仍飘荡在空气中，弥漫不散，回校者皆商政界大鳄，部长、行长之属，群英荟萃，好不壮观。校庆如同个人的生辰，日子到了便庆祝一番，只为存在，不问缘由。校庆庆什么这个问题乍听来就像生辰贺什么一般荒谬怪诞，而再一品，再一思，倒有了终极问题的感觉，沉重得自有它的分量。可是庆教育的硕果？抑或是校友的风云？作为其中卑小如毛羽的学子，我无从可知。然而为第六次校友代表大会作纪要时倒觉得，鼓励校友多多捐款是其中之一。约罢是我过于浅显了。不论如何，对其的思考总归逃不开大学教育一说，而大学教育总归逃不开整个教育体系的剖析，整个教育体系总归逃不开社会风气的深入，社会风气总归逃不开价值取向的论驳，价值取向则是全人类思想逻辑的支撑，如此看来，一切问题似乎都是对根本的质疑，对存在的不解，对发展的不明。

若问一物，必先知其源头。中国教育作为东亚教育体系中的“会员”，像个失了贞洁的女子，不乏有人指指点点，饱受争议。诺奖得主中村修二直言“东亚教育已浪费太多生命”，钱学森亦痛心疾首道“为何我们学校总是培养不出人才”。东亚教育的弊端究竟何在？因我本处于这个体系之中，熏染多年，一时间无法跳脱出来，不得已翻阅文献，鉴他人之言，倒也不无所获。东亚教育所遵循的模式——一天之间约八个小时身处学校，以听为主的学习模式，作业压轴的学习方法——源自18世纪的普鲁士人，然可笑可悲的是，当年的普鲁士人发明如此学习模式的初衷并非教育出独立思考的学生，而是批量炮制出愚忠且易于管教的国民，匍匐于国王的权威下。通判否定自是不得当的，如此方法在当时亦有其可取之处，让上千万人跃身为中产阶级，为德国的工业强国之旅提供原动力是其不可磨灭的功劳。可以说，在技术水平的限制下，实现教育普及的最经济可行的方法便是普鲁士教育体制。纵然如此，其对于独立思考能力的阻碍依旧不可饶恕，对于人与人之间差异性发展的忽视毋庸置疑。东亚教育所蕴含的循规蹈矩的普鲁士基因成为罪孽的根源。

标准化的课程体系，模块化的知识架构，如同生产型企业的一条条流水线，在特定的程序说明下造出一代代毕业生。标准化是令人既爱又恨的事物，爱其质量底线与简便易行，恨其千篇一律与无所突破。在标准化的禁锢下，原本浩瀚而美不胜收的人类思想被分割成一块块糕点，铺陈在案台上，由所谓的学科划分出各自的盛盘，不见原貌。为了管理的方便而放弃本有的行云流水的奥妙和融会贯通的智慧，不知是否是舍本逐末、买椟还珠。

“我只知分数，不知思考，更无论知识学术”是这个体制下的悲哀与普遍的现状，亦是这个社会滋生出来的产物。我素来厌恶此等风向，厌恶行色匆匆，厌恶裹挟在这其中的身不由己。大学之大为何大，大学之道为何道？而我兜兜转转、风尘仆仆，至此何为？

文/晏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