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客栈突然热闹了起来,老板依旧不知踪影,这令想与之结交的柳清风感到十分遗憾。
然而司徒景天一行人又已入住客栈,为了避开他们,柳清风这些天一直待在屋子里未露过面。
尽管如此,他的生活依旧毫不单调,因为这间客栈里面,入住的人虽算不上有趣,有些人甚至十分无趣。
但是,这些人凑在一起,却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人都爱瞧热闹,江湖人喜欢凑比武的热闹,更爱看争宠吃醋的戏码。柳清风几乎每天都能欣赏到这样的桥段,他很高兴,不单单因为戏很精彩,还因为这出戏的主角是他的兄弟。
对此,嵇离满面不屑,直为那位兄弟感慨“交友不慎,遇人不淑”。柳清风每每听到,都会拿折扇敲他的额头,无奈道:“先生是如何教你的?遇人不淑能用在此处?”
柳清风这位兄弟,自然是沈落枫,争宠吃醋者是司徒映雪与温情。
沈落枫无奈至极,手足无措,奈何柳清风总也不出手相助,次次都只得逃走。想他堂堂七尺男儿,竟沦落至此,见到女子便落荒而逃,传出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而此刻,他却没有时间思考这种事情。因为他已经听见有人正往他的房间而来,暗自叹口气,转身出了房门,又闪身进入隔壁屋子。
正在倒茶的蓝衣听见动静,手下动作一顿,抬眸看向站在面前的沈落枫,眼里竟没有丝毫防备。
沈落枫指了指屋外,无奈道:“让我躲一躲。”
蓝衣不言,继续倒茶,心中疑惑沈落枫竟躲进她的房间而不去柳清风的房间。
沈落枫当然想去柳清风屋子里躲避,但他知道,柳清风的立场坚定不移地站在女子那边,更何况柳清风现在还不想露面。
正想着,隔壁房间门前传来动静。
司徒映雪端着些吃食来到沈落枫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屋里没有一丝动静。她又耐心地敲了几下,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心中疑惑,身后又来一人。司徒映雪面色一沉,来人已经站在她的身旁。
温情虽喜欢沈落枫,却绝不会因此黏着那人。江湖儿女爽快得很,两情相悦便在一起,一厢情愿绝不深陷。因此,她早已经放下了。
只是,自从司徒映雪出现,她突然改变了主意。
倒并非打算死缠烂打,她只是单纯不喜欢司徒映雪。她认为这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配不上沈落枫,温家人向来随心所欲,所以她处处与司徒映雪唱反调,破坏她意图与沈落枫独处的心思。
司徒映雪同样不喜欢温情,她认为这样的女子实在没有规矩,似乎还是个身份普通的江湖人,如何能与铸剑山庄相比。无论是家世还是修养都绝比不上她,因此才会来干涉她与沈落枫独处,这样的人根本连与她相提并论的机会都没有。
温情看着司徒映雪端着吃食,忍不住道:“沈大哥依旧不在屋里,想必是在躲避某人。”
司徒映雪道:“是啊,有些人实在自不量力,成天在沈大哥面前出现。”
温情捂嘴笑道:“我与沈大哥可是有正事要说,可不是为了儿女私情。”
司徒映雪打量她,不屑道:“你?沈大哥能有何正事与你谈。”
温情道:“莫非你不知道吗?我与沈大哥并肩作战,助他调查刺杀你父亲之事,他还说哪天要亲自下厨犒劳我。”
司徒映雪面露不信任之色,说道:“你?我可不信你的胡言乱语。”
温情道:“信不信由你,反正这是事实。”
司徒映雪恼道:“一定是你对沈大哥死缠烂打,他才被迫答应你的,对不对?
温情道:“当然不是。我能在他需要的时候助他一臂之力,而你呢?你能为他做什么?”
司徒映雪激动道:“你能做的,我自然也能为他做。甚至为他做一切,只要他需要!”
温情道:“只可惜……”
司徒映雪追问道:“可惜什么?”
温情道:“可惜他并不需要。”
司徒映雪猛然侧身,托盘中的碗碟因为她的动作,掉落地上。吃食撒了一地,她索性扔掉手里的东西,指着温情道:“你不要胡说!你又不是他,怎会知他在想什么!”
温情看着司徒映雪,看她的目光里包含着一丝怜悯,说道:“他若对你有心,又怎会让你寻不到他。”
司徒映雪道:“也许……也许沈大哥有事出门了。”
温情摇头道:“他还在客栈里。”
司徒映雪道:“你如何知道?!莫非你见过他?”
温情道:“我没见过他,但我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司徒映雪问道:“他在什么地方?!”
温情道:“我若告诉你他在何处,你会死心吗?”
司徒映雪道:“我为何要死心?沈大哥是我此生认定的丈夫,我为何要死心?!”
温情在心里叹了口气,突然有些不忍,可她早已不再如司徒映雪这般心思单纯,所以她绝不会心软,于是她说道:“你可知他的心意?他心中根本就没有你。”
司徒映雪立马反驳道:“绝不可能!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女工家务我件件会操持,我的父亲是司徒景天。无论是修养还是家世,我都足够配得上沈大哥!”
温情道:“那又如何,你配得上他,不代表他就要选择你。”
司徒映雪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莫非他已经有了心上人?”
温情道:“不错,他已经有了心上人。”
司徒映雪怀疑道:“是谁?你不会说是你吧?”
温情摇头,道:“我不知道是谁,不过我知道他如今正与那人在一起。”
司徒映雪冷笑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胡言乱语?”
温情道:“你若不信,我带你一探究竟如何?”
司徒映雪道:“好,倘若你能找到他,我便信你所言。”
温情无奈笑笑,推开隔壁屋子的门。
司徒映雪几步来到门口,沈落枫果真在屋里。她原本很高兴,但看到蓝衣时,她脸上的笑容顿时凝结,眼中带着怒意,她走到蓝衣面前,说道:“原来是你!”
蓝衣不解,却不问。
司徒映雪突然出手,含着内力的一掌拍向蓝衣天灵盖。
蓝衣微微侧头,抬手格挡司徒映雪一掌。
司徒映雪见一击不中,心中怒火攀升,又挥出一掌。
蓝衣出手抵挡,二人手腕撞在一起。
司徒映雪蓄力于手掌,怒火攻心,只知一味向前攻击。
蓝衣手腕灵活,配合掌法,手掌翻转,不断变化,躲过攻击。又以巧劲儿化解司徒映雪攻势,一掌拍向其肩头。不过转瞬之间,胜负已定。
司徒映雪受此一掌,后退几步。不禁看向沈落枫,眼中充满期盼。只可惜那人一动不动,毫不在意她遭受蓝衣一掌。心中既委屈又愤怒,于是夺门而出。
温情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沈大哥,这恶人我当得半点不好受。”
沈落枫拱手道:“多谢。”
温情惊讶道:“我自作主张你竟然不生气?”
沈落枫摇头道:“想必出主意者另有其人。”
温情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沈落枫道:“这是自然,只是如此一来,却伤了司徒姑娘的心。”
温情无奈道:“那有什么办法,你的心只给一个人,其他人自然只能伤心。”
沈落枫道:“无论如何,今日感谢二位。”
温情苦笑,看看蓝衣,见她满面茫然,心中苦涩稍微减退了些,心道,原来迟钝的人不止这一个,想来今后沈大哥的路绝不会轻松。
司徒映雪跑出了客栈,可是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因为一整天再没露过面,直到夜幕即将降临之时,司徒景天找不到她,才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因此,当沈落枫得知司徒映雪失踪的消息时,心中越发愧疚。顾不得吃饭,便离了客栈外出寻找。
一直未曾露过面的柳清风坐在屋中,听到这个消息时,却是若有所思。
温情反倒是有些担心道:“不会出什么事吧?”
柳清风不语。
温情看着柳清风的模样便知他正在思考,也不再打扰。只是心中那一份内疚与不安令她坐立难安,决定出门去寻找一番。
而正在这时,嵇离归来,带来消息。司徒映雪无事,在镇上迷了路,他已将人送回来。
可是,沈落枫依旧未归。
嵇离顺便带回来一个消息——有一个十分神秘的人物来到了镇上。
柳清风挑眉,神秘的人物?
温情的心情已经放松下来,她回到桌边坐下,说道:“没事就好,吓得我都不敢吃晚饭。”
嵇离奇道:“你难道不好奇那个神秘的人物是谁吗?”
温情道:“好奇也不能立马得到答案,又何必徒添烦恼。”
嵇离又道:“你难道不好奇沈大哥去了哪里?”
温情道:“想知道他去了哪里,等他回来问他不就好了。”
嵇离认为和女人说话需要十足的忍耐力,而这恰好是他所缺乏的。所以,他决定保持沉默,顺便又十分好奇,柳清风究竟是如何能与女子相处得游刃有余。
温情张嘴欲言,外面却传来喧嚣之声——
此时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几乎已经到了半夜。
蓝衣踟蹰许久,最终还是走进了沈落枫的屋子。
主人未归,屋内漆黑一片。
蓝衣走入屋内,梦魂剑被摆在刀剑架上。她走过去,伸手将剑取了下来。
身后破空声起,蓝衣迅速转身,梦魂剑格挡。黑夜之中视线不明,却清楚听到“锵”一声,破空之物撞在剑身上,应声落地。
那物甫一落地,屋子便亮了起来。许多人举着火把,将这个小院围了个严实。
人群中间,几人缓缓走入。
首当其冲的是段叙生,方才一击便是他掷出暗器所致;他的左边站着司徒映雪,一双眼紧盯着蓝衣,不知作何感想;段叙生的后面分别站着司徒景天、常寅、卓夫人、顾群飞与烈火。
司徒映雪道:“蓝衣,你深夜来沈大哥的房间作甚?”
蓝衣道:“自是取回我的东西。”
常寅冷笑道:“你的东西?恐怕也是你偷来的吧!”
蓝衣不理会,拿剑便要离去。
司徒景天上前阻拦,说道:“沈贤侄未归,你若拿着东西离去,恐怕不好交代,还是待他归来再说。”
蓝衣闻言面色一沉,冷然道:“我走与留何时要问过他人?”
司徒景天却道:“你身上有太多秘密,既然你不愿与我等分享,便只好将你留下,以免他人对你居心叵测。”
蓝衣面色极冷,竟已然恢复到初见时的模样,眼中全然不露情绪。
温情在观察楼下情景,心中暗自惊讶,虽然任何人都能与沈落枫成为朋友,但是真正能入他眼中的人却不多,温情觉得蓝衣绝不会是其中之一。可事实往往总是猝不及防,令人摸不着头脑,却又不得不接受。
常寅似有些不耐烦,说道:“何必啰嗦,此时此地便是你的葬身之处。若识相的,就把梦魂剑交出来,留你一具全尸。”
段叙生接着说:“没错,不然我便将你的手脚统统砍下,然后将你泡在药缸里,让毒虫啃噬。届时,你便会全身溃烂,爬满毒虫,散发阵阵恶臭。”
温情皱眉,面露厌恶,她虽听说过类似残忍之事,却无法接受对活生生的人用如此毒招。不禁侧头去看柳清风,却见他摇着折扇,满面淡然,眉头便又皱得深刻了一分。
卓夫人却说:“叙生,你是晚辈,不要插嘴!”话语中满是责备之意,她虽与司徒景天二人一道,却也非是不讲理之人。段叙生断手之事她看得明白,绝非蓝衣所为,相反当日若非蓝衣出手,恐怕他二人根本活不到今时今日。
段叙生似不满,却也顺从地住了嘴。
常寅不在意地摆摆手,对卓夫人道:“叙生也是想帮忙。”
卓夫人道:“兄长见笑,是小妹未教好,这孩子太不懂规矩。”
常寅笑道:“今日不谈这些,先行正事。”
卓夫人点头,不再言语。
常寅又对司徒景天道:“司徒兄,你在江湖地位最为尊贵,就由你来主持大局如何?”
司徒景天自然答应,只见他面目突然严肃,问蓝衣道:“你们装神弄鬼,究竟意欲何为?”
蓝衣道:“如此言语,本末倒置。”
司徒景天厉声道:“混账!你们派人刺杀老夫在先,散播谣言扰乱江湖在后!说!你们究竟在密谋什么?”
蓝衣正待言语,段叙生却说:“不要再隐瞒了,有人亲耳听到,你是凤乐的妹妹,而凤乐是魔教后裔。”
蓝衣道:“又如何?”
司徒景天道:“我已查清楚,凤乐如今是寒衣阁一个堂主,而寒衣阁的当家人,便是薛寒衣。”
常寅说:“想必你与他们里应外合,企图扰乱江湖,实属居心叵测。”
司徒景天道:“不错,你们编造魔教传说,疯传魔教圣物,致使江湖混乱。如今只要将你擒住,引出那薛寒衣,谣言便不攻自破。”
嵇离站在温情身旁,茫然道:“这是什么意思?薛寒衣我倒是听说过,寒衣阁又是什么?”
温情道:“大概是一个门派吧,我也是刚刚听说,却不知道他们从何得知。”
嵇离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出场的人一个比一个神秘,这事儿还有完没完了。”
温情道:“你急什么,慢慢看。”
嵇离撇嘴,又看看柳清风,心中默默说道,又一个爱凑热闹的。
蓝衣听三人所言,矛头直指薛寒衣。然而在这不久之前,薛寒衣还是他们口中死了十八年的魔头。
薛寒衣是生是死,蓝衣不关心,她关心的是眼前几人欲生擒于她。即使她毫不畏惧,却也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单打独斗她或许有胜算,若是这些人联合起来,能战胜的可能性却微乎其微,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一个善用毒之人。莫非此番她真要折损于此?
蓝衣心思千回百转,面上毫无惧色,她在等,等对方先出手。
可是,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却无人敢动手。
双方僵持,紧盯对方动作。
蓝衣不愿在此多做纠结,遂足下轻点,纵身跃起,自窗口跃入院中。
却未想到院中早有一人站立,似在等待,正安静看着她。
那人一袭白衣被火把映成橘色,一双星眸依旧闪亮,却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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