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指算来,我离开故乡已整整二十一个年头了,许多童年往事已随岁月的漂移日渐遥远而模糊了。然而有些事如封存多年的佳酿的酒香,顿时扑鼻而来,回味无穷。
我的故乡是粤北山区的一个小村庄,虽算不上风光旖旎,但也称得上山清水秀。从南雄市区开车不到十五钟便可到我的故乡——全安荔迳石岭下。老家座落在荔迳伏虎山下,取名石岭下,那是一个既平凡又不平凡的村庄。说它平凡,是它和其他村庄一样,土房青瓦,普普通通,不显人眼。说它不平凡,则是家乡的大门坪立有两根高达8米的石旌杆,建于清代咸丰年间。从南雄县志史料记载了解,我村长辈胡日初在清朝同治、光绪年间屡任文武乡试监试官,历署福建省分巡兵备道,候选盐运司,诰授正二品资政大夫。当时为了纪念胡日初,便在我们石岭下的门口立了两个高大的石碑。小时候父亲很喜欢用胡日初作为榜样,教育我要好好学习,希望我能出人头地,用父亲的观点来说,石岭下有出名人的风水,现在想起,尽管我觉得用点迷信,但在童年那似懂非懂的朦胧年代还确确实实地给了我一些前进的动力。
登上家乡伏虎山寨顶,放眼远眺,远处模糊地看到南雄市区的高楼大厦,近处绵延起伏的丘陵山脉、五六百亩的稻田则一览无垠。一条宛如白玉的凌江河从家乡门前蜿蜒盘旋流过,我的童年故事注定与凌江河有关。
一到夏天,凌江河可就成了我们小孩的乐园。每逢暑假我们几乎是从早到晚泡在凌江河里的。那时的凌江水清澈见底,鱼虾成群。单单游泳可不是小孩子的目的,游累了,摸鱼是乐事,摸扑石卵(也称石爬子鱼)是我们农村小伙伴们的绝活。以前凌江河的生态环境好,村前河段清澈透亮的水里随处抓得到鱼。摸得最多的就是扑石卵,扑石卵非常美丽好看,扁形体象小巴扇,有一寸大小,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背部呈青黄,胸腹乳红色,如同吸盘紧紧贴伏在靠水底的石面上。摸鱼要讲究诀窍,莫急,你得先站在河里一动不动,等上几分钟,然后小心翼翼搬起大大小小的石头,露出扑石卵,这时才轻手轻脚,迅速地随手罩去,鱼便罩到掌心里。一只、两只、三只……半天工夫弄它个两三斤不成问题。记得当时我们小孩还有养鱼的爱好,把它放进玻璃瓶里用水养着,放在家里观赏,别提多安逸了。
当然,如果还觉得不过瘾,想摸上几条大鱼,那可要到河两岸的深洞里去摸。沿着凌江河两岸一直逆流而上,双手在河岸的石缝里一直摸上去,时不时还能摸到一些塘虱、白鳝(家乡土话叫“猪麻生”)、鲇鱼……,那种高兴劲儿可比吃了蜜蜂还更甜。从凌江河摸到的小鱼,或清蒸,或煎炸,鱼多吃不完时把它烤干,加上酸笋辣椒黄焖,不管那种吃法,那个美味呀,对比这几年走南闯北吃得鱼,再也吃不出当年的美味了。近年来,随着农药和化肥的大量使用以及肆意的电鱼、药鱼,凌江河的鱼儿越来越少。童年的摸鱼时光将永远成为历史,一去不复返了。
如果说摸鱼是乐事,那跳水则是刺激而惊险的运动,小伙伴们还不时来个跳水比赛。从河岸四五米高的树上跳下来,那刺激劲儿,一点不逊色于国家跳水队员,或双脚并立纵身跳跃,或头部向下飞身而下,一个比一个个跳得高,一个比一个跳得远。农村有句俗语说,上得山多,总会碰到老虎。跳水跳多了,也难免出现意外。清楚地记得一九八六年八月六日中午一点多,同伴林山从树上纵身跳下,不偏不倚,被河里的小灌木刺伤了屁股,疼得他鬼哭狼嚎,我们急忙喊来了他的父亲,马上把林山送到医院救治。现在每每想起这事,甚是后怕。
更让我刻骨铭心却是另外一件事,令我终生难忘,影响深远。当时正碰上前几天刚下完暴雨,水漫江面。如果从安全角度考虑,这时一般是不宜去游泳的。可是还没完全学会游泳又上了瘾的我们还是偷偷地跑到河里去。我在几个更大年龄且水性熟练的伙伴帮助下,游到了河中间的河墩头上,几个同伴不知是为了想练我的胆量,还是想特意想捉弄我,却没有带我游回来。也不知哪个坏蛋告密我父亲,父亲匆匆赶来,二话不说把我带回家里,实行家法伺候,我被罚跪灶面前,从上午12点一直跪到晚上七点。期间,理发的黄师傅几次向我父亲求情,对父亲说,小孩子罚跪也跪了,知错了就行,不要跪那么久,会跪坏脚的。可我父亲一点不给黄师傅情面,你可知黄师傅和父亲关系亲如兄弟呀。那次罚跪事件的影响可谓深远,这个阴影一直到现在仍然难于消除。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去游泳了,对于一个在河边长大的农村孩子,我到现在还没学会游泳,与这件事有直接的关系。我现在仍然清晰的记得父亲对我说的一句话:儿呀,有些错事是一辈子都不能做的。对,有些错事是一辈子都不能做的!现在回想起父亲的话语,忠言逆耳,却胜于良药。父亲对我罚跪半天,现在想起,一点都不过分,他是用最简单而又刻骨铭心的方式教育我,每个人的生命仅有一次,任何时候都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时至今日,父亲已经逝世二十多年了,然而父亲那朴实而厚重的声音却时常响在耳畔,在时光荏苒中,参悟的潺潺,回味的潺潺,希冀的潺潺,随着那些故乡的往事,流过崎岖的山野,淌过耐人寻味的岁月,宛如一颗颗光茫四射的北斗星,指引着我前行,让我永不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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