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凉

1.

你跟我分手的下一秒，我撞到了一位姑娘。

没有来得及汹涌而出的悲伤化作了无边无际的热切担忧，在思考她是不是碰瓷伤得是否严重以及我身上有没有足够的钱这一系列问题时，我已经把她全方位观察了一遍。

确定姑娘只有一些擦伤后，翻开钱包准备赔她二百块钱精神损失费，她却制止了我，说，没什么事，没关系的。继而有点难为情地问，那个……你知道哪里有租房的麽？

我盯着姑娘漂亮的脸，问了句，你会做饭么？

待姑娘点头，我就有了一个室友。

姑娘名叫李多鹤，22岁。大学刚毕业，来这个陌生的城市是为了找她突然断了联系的爱人。

我叹了口气，想到那条造成这场事故的短信，没有标点，是我钟爱的数字，七。

你说，段段，我们分手吧。

昨天我们还欢乐地去吃了毛肚火锅，你送我回家还与我十指紧扣，楼下你还亲吻了我的额头和脸颊。难道一切只是先礼后兵？你好歹让我死明白，给我个理由，让老娘看清你的人面兽心开始第二春啊。

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于是我骑着没电还能跑的小刀电动车载着姑娘，不，载着李多鹤回家让她给我做饭。

厨房里有好多菜，你说今天要给我做很多好吃的。我揉揉酸涩的眼睛，看李多鹤放下随身小包就要大显身手。

多鹤真美，就算做饭也姿势优美如同舞蹈，我看了看自己刚换的背心大裤衩以及懒得收拾梳起来的大奔头，瞬间觉得活该被甩。

歪在床上干掉两包薯片，李多鹤开始端菜出来。糖醋排骨，凉拌西兰花，青椒土豆，都是我爱吃的菜。

洗了手我就开始吃，李多鹤解下围裙给我倒了杯水，才又坐到对面。

真是细心体贴的姑娘。

多鹤厨艺不错，起码对于只能做个拌黄瓜的我来说，相当不错。

吃完饭，多鹤善后。人又美又会做饭又勤快，这样的女的真难找了。叹息着去洗澡，鼻子酸涩了一次又一次，一个人住的时候，我可以吃饱喝足偷偷哭一会儿，然后洗澡睡觉，第二天该干嘛干嘛。突然多了一个人，我不好意思偷偷哭了，于是又干掉了一包薯片。

多鹤洗完澡出来穿的是件连体短裙，好身材展露无遗。还没来得及惊艳或惊讶，她边化妆边问我，陪我疗伤去吧？

我以自己生活在地球十九年的时光发誓，这是我第一次去酒吧。

一路上我猫着腰，东张西望小心翼翼，跟做贼似的。多鹤十多公分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啪啪作响，优雅地如同一只鹤。

多鹤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莫名地叹了口气，要了两杯盐汽水。

期间很多人跟多鹤搭讪，都自讨没趣。我只能感叹一句，美女连拒绝人都这么让人喜欢。

所以，曾远扬来跟我说话的时候，我以为他是斜视，或者脑残。

他站在我们面前，笑得人畜无害，伸出的手瘦而修长。他说，你好，可以认识你吗？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熊猫短裤套装以及人字拖，再次深觉这货有病。

多鹤跟他握了下手，自我介绍的时候顺带也介绍了我。

后来曾远扬说，第一次见有人出来玩儿穿睡衣还不打扮，想着一定是好玩的人。

没想到我果然不负众望。

2.

一直不知道你为什么选择我，但是我从来没想过你会主动跟我分开。开始和结局我都在被动，原因我都不太明了。以至于我想缅怀想讨厌，都无从下手。

彼时，你是院系风云人物，我只不过是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你一下。后来在一次学校活动上，交换了联系方式。说没有YY过你是不可能的，但是当你真说出，我觉得你还不错的话时，我的手指连打字的力气都没有了。

然后就稀里糊涂地在一起了。

不是没有听过你的各种传闻，长得帅混得开的男生到哪里都是香勃勃。可是我看着你，觉得那都不是你，只有我眼前的你才是真实。你脾气那么好，笑起来那么温暖，除了太优秀，简直找不到别的缺点。

不少人说觉得我们不配，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看上我。对于这样的话，我很生气。你看上我说明你眼光好，那些说我不好的人都是用眼睛出气的。

我这样跟你抱怨的时候，你捏了捏我的脸，大笑，段段，你不要那么可爱。

我打开你的手，冲你翻白眼。我说，你可不可以不要到处留情，搞得人家都过来攻击我，我很无辜啊。

你看了我一会儿，给了我一个拥抱。你的下巴抵在我头顶，说，段段，我希望你长大又希望你永远都这样。你语气里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但是傻逼如我当时根本未能体会。

我凶巴巴地问你，哪样？你跟我说说，我哪样？！

你笑着说，呆傻呆傻的样，哈哈哈。

你笑得那样欢畅，我看的入迷竟忘了揍你。我记得那天我紧紧抱着你，跟你说，无论如何，只要你需要，我永远都在，不管岁月如何变迁。

我从不曾说这么恶心肉麻的话，但那一刻我只想你能明白，我想给你的远远不止我能给你的。

你的钱包里有我俩合照，我侧脸的亲吻，你笑得跟朵花一样。还有一张我的独照，我穿着裙子背着手，一脸害羞。你说那天我害羞的样子美得不像话。

我们买了很多情侣的东西，钥匙扣，袜子，链子，鞋子，衣服，帽子，甚至娃娃。原来我俩是这么骚包的人。

你生日那天，我买了两个打火机。情侣心形，你一半我一半。还有两双超级可爱的袜子。你收到礼物就把袜子换了，还给我换了另一双。你托着我的脚说，真丑。

我气地抽回脚，你就笑了。说，你生气的样子好像青蛙。我就又笑了。

多鹤问我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就把我们的事讲给她听。她歪着头听得很认真，脸上却是难过的表情。

她给曾远扬打电话，说，一起去喝酒啊。

她穿休闲短裤套装，也难掩青春靓丽。我换上T恤牛仔，梳整齐的马尾，省得他见我一次嘲笑我一次。

我们过去时，曾远扬已经到了。他看到我们，依旧说，多鹤好靓，又看看我，说，跟人多鹤待那么久怎么就没一点长进。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给他一记手刀，用力咬了一口刚端上来的羊肉串，我这口气啊，真心咽不下。

曾远扬大笑，多鹤你看，段段生气的样子像不像一只青蛙。

手一抖，嘴巴被铁钎扎出了血，然后我的眼泪就落下来了，止都止不住。

多鹤和曾远扬都吓坏了，不住地哄我，要拉我去医院。我不准他们碰我，只是哭。

其实我只是想你了，想你每次模仿我气鼓鼓的腮帮子，不停地问我，像不像青蛙像不像青蛙？

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我都清晰地记得，那你呢？

3.

大哭事件之后，曾远扬再也没有打击过我，对我跟对多鹤一样温柔。但是我不可能像李多鹤对他一样温柔。心安理得地吃着曾远扬送的早餐，歪在沙发上冲着一脸嫌弃我的他贱笑。

多鹤吃完早餐，擦了擦嘴，不紧不慢地丢出了一个重磅炸弹。她说，我怀孕了。

我和曾远扬陪多鹤去医院，我俩不时交换眼神，她却跟没事人一样，我们都不说话，因为都懂得她内心比谁都翻滚。

曾远扬突然对多鹤特别好，好到让人觉得谁摸摸多鹤，他就能跟谁拼命。我想，他一定爱极了多鹤。

毕竟年轻，又得到曾远扬无微不至地照顾，李多鹤恢复得很好。所以她跟我说想吃冰淇淋，我二话没说就去了那家她指名的店。

回家时候，曾远扬正喂多鹤喝粥。看我回来，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我撇撇嘴，把冰淇淋放在床头桌子上，正打算去洗个脸，却被曾远扬叫住，几乎是吼出来的一句话，你让多鹤吃什么？！

冰淇淋啊。我没有理他，径直走出房间，却被突然被扔到脚边的东西吓得突然转了身，然后看到曾远扬铁青的脸，你不知道多鹤的状况，你给她买冰淇淋？她要是有个什么，你要怎么办？！

我看了看多鹤，她垂着眼睑，素面朝天却依旧无限美丽，我说，对不起。然后捡起被扔掉的冰淇淋放进垃圾桶。

沙发上有还没吃完的薯片和饼干，我坐过去继续吃。李多鹤房间一直没再有动静，安静的仿佛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又想起你。

很多事情你虽然没说，但是我都知道。比如你并不是特别好脾气的人，却从来不跟我发脾气。在我跟前，你永远都一副好好先生谦谦公子的模样，在我犯错时，会叹息着看我，而我自觉此后从不再犯。比如我偷偷皱眉的饭菜，你没有再带我吃过第二回，即使你很喜欢。夏天从没让我喝过冰水，只有大中午才让我吃冰淇淋。比如，跟你在一起以后，我不再痛经不再胃疼，连感冒几乎都戒了。

有一次我发烧，要输液。夏天的空气闷热，空间似乎变得狭仄，小诊所内只有风扇吃力地转。你握着我的手，看我被冷汗打湿的头发和衣服，眼睛里有浓重的愧疚和心疼。那一刻，我以为我握住了整个夏天。

我没有要沉浸在回忆里，也在大胆向前走。只是你给我营造的世界里没有人是坏人，所有人对我充满和善，你永远原谅我包容我，不让我做任何会让我纠结的决定，从不问我想要什么，想吃什么，果断从未霸道，让所有对我言爱的人都有了缺点。我没有勇气开始新的恋情，时间的安慰似乎需要很久。

你给我写过一封信，你说，段段，我不知道我能陪你走多久，但我希望是一辈子，起码现在希望是一辈子。我也不知道一辈子多长，我只知道我要尽力对你好，明知道会宠坏你，我忍不住。我忍不住要把星星摘给你的心情，忍不住想要给你所有一切的迫切。我舍不得你难过，哪怕只是为了中午吃什么而皱一下眉头，我都心疼。

你还说，段段，我最最亲爱的段段，一定会有人在风雨中护你周全，不是我也会有别人，你那么好，你不会孤单。

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梦里你似是想拉我的手，你说，段段，我不快乐。我一个激灵就醒过来，铺天盖地的难过席卷而来，我怕你真的在难过，而我，不在你身边。

4.

三个人一起的时候，我开始变得沉默。更多的时候，曾远扬陪多鹤，我吃零食看韩剧。

曾远扬来客厅倒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我的这个架势，斜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桌子上沙发上地上都是零食袋子，嘴里吃得不亦乐乎。他看了我好一会儿，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看着都难受。倒了水，他到我身边把笔记本拿到桌子上，声音像是很久没说话的嘶哑，女生不要把笔记本放在肚子上，不好。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曾远扬，一下子也忘了如何反应，曾远扬叹了口气又进了多鹤房间。

我玩过曾远扬手机，微信短信电话从不间歇。从各种照片来看，都是美丽的女生。我一直不知道曾远扬是干嘛的，他二十四岁，长着一副好皮囊，我总看见他在勾搭美女。当然，是对多鹤好之前。现在他的手机几乎没有响过，我一直相信浪子动了感情，情深如海。

多鹤还是会做好吃的饭菜，依旧水晶外表蛋黄心，可是她偶尔会发呆，脸上是凝重的表情。我知道，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真的是不一样了。

曾远扬给我打电话，在超市疯狂购物的我着实惊了一惊。他说，我在常来的夜市，你过来。

提着大包小包的零食，累得我差点想停下来吃一些再继续走。远远看见曾远扬，他真的很有气场，丢进人群里会发光，这个真羡慕不来。

曾远扬看见我，小跑过来接我的零食。你真要像猪的方向发展啊。

我抬头就看见他洁白的牙齿，很久没看他这么笑了，真不习惯。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坐在了他对面。

曾远扬要了一筐啤酒，我自觉拿了一瓶，跟他满上。九点多的夜市刚开始了喧闹，我们两个淹没在这氛围里，一杯一杯喝酒，谁都没有说话。曾远扬很快就有些醉了，因为他对瓶吹了两瓶。啤酒沫从他嘴角流出来，落在他白色的短袖上，这件衣服是刚认识时候，我们陪他去商场买的。我超喜欢，非要他买，138。

多鹤说，这估计是他最便宜的一件衣服。

我双眼冒钱地凑到曾远扬跟前，夸张地拽着他胳膊，真的么土豪，土豪嫁我可好？搞得人导购员都大笑。

今天我俩谁都没有这样的心情，默默无言地喝了两筐啤酒。曾远扬掏出来一张房卡，大着舌头说，送我。然后又倒了三杯一饮而尽。

我算看明白了，这货今天果断冲着喝醉去的。也冲着喝醉去的我，只好收一点。

出租车上，曾远扬孩子气地跟我炫耀，我今天喝了白酒红酒还有啤酒哦。酒量太好喝不醉呢。我看着眼都睁不开的他，累觉不爱。

我一个女的扛着一个高我二十多公分的男人举步维艰。把他扔到床上的那一刻腿都是软的，给他脱了鞋袜，接了热水给他泡脚，又湿了毛巾给他擦脸。我累的要死，人事儿爷已经安稳入睡了。

调好空调温度，给他盖好被子正准备走，手却被拉住。他眉头紧皱着说，不要走。

我要回去呀，多鹤一个人在家呢。话没说完就被他拉到床上，一个翻身箍住了我。内心大喊了无数卧槽，却不得不臣服一个事实，曾远扬劲儿比我大。

他头发柔软地蹭在我的脸上，表情安稳得像个小孩。

反抗不了的我，正准备睡。曾远扬突然睁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就亲了我一下。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伤到了，用力推他。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笑了起来，而后说，对不起。

操，对不起没有用。你赶紧给我松开。我无力地放弃反抗，怪不得女的被非礼都逃脱不了，原来力量悬殊这个词不是盖的。

那天，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吼你的。他醉眼朦胧得看着我，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说，没事。

然后曾远扬就吻了我，我说的是，吻。崩溃的是，我差点给了回应。遗憾的是，没有接下来的顺其自然。

曾远扬又睡着了。

然后我也睡着了。

醒的时候，曾远扬还在睡，估计是头疼，在皱眉。按了会儿他太阳穴，看他眉头舒展，再次发觉他长得挺好看。

5.

买了早餐回去，多鹤还在睡。我梳洗完毕给曾远扬发信息，醒了过来吃早餐。

门下一分钟就开了，我没事人一样吃早餐。他也没事人一样坐我旁边。

曾远扬吃着吃着，突然停下来，说，多鹤，我们订婚吧。

多鹤看着他，他也看着多鹤。

多鹤点了头。

那行，通知双方父母吧。曾远扬点点头，继续吃早餐。

妈蛋，这就是求婚了？一点都不刺激。一点都不有爱。我暗自腹诽。吃完我又去看韩剧，多鹤已经要去上班，曾远扬收拾残局。

察觉身后有人，我没有理。他绕过来坐我身边，跟我一起看韩剧，竟然打开了我的零食。一向嫌弃零食的人主动吃零食，太吓人了。

我又想你了。

你说我太瘦了，干扁扁地像是受气的草。我笑你比喻烂。

你高我两届，已经毕业。我只知道你在临市，却从没问过你在哪家公司。你关心我的太多，我都忘了回应。

刚毕业工作难免不顺，有段时间你心情不好，你说你想自己静静，我挂了电话就去你那里。

你去接我的时候，脸上带着无奈。你租的房子收拾得很好，你说以后我们家你会收拾得更好。

你给我做饭，有我最喜欢的鸡腿。你跟我一起吃了早餐去上班，中午给我订外卖，晚上买菜回来。下班早了在楼下等我去逛街。周围的邻居都知道这个瘦瘦小小的女生是你女朋友，见到都会热情打招呼。你说，我长了一张笑脸，所有人都喜欢我。

我很开心，觉得给你长脸了。

你说等我大三，就带我见家长，大四实习就订婚。那段时间我们像小夫妻一样生活，每天的日子欢乐而满足。以至于分别的时候我嚎啕大哭，你紧紧抱我，说，段段别哭，我过段时间就回去，我们在学校旁边租个小房子，每天我上班你上课，过再也不分离的生活。

每次你眼睛湿润都是因为心疼我，我擦干眼泪说，我等你。

可是我大二刚过完，你的承诺似乎还有余温，但是你的人去哪里了呢？我已经租好了小房子，等你过我上学你上班的日子，等再也不分离的生活，你去哪里了呢？

从回忆里抽出思绪，便看到曾远扬在凝视我，他说，段段，你还在想他吗？

我不说话，他突然把脸埋进手掌里。良久，他把头扭到一边说，段段，你要好好的。

伸手拎他耳朵，让他面对我，却看到一双红得像兔子的眼睛。曾远扬说，段段，我想抱抱你。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甚至不想知道他跟多鹤订婚的原因。那个孩子已经六十多天，多鹤来到这里才不足一月。多鹤实在是个光芒万丈的好姑娘，只是遇人不淑，如今有曾远扬愿意心疼她，给她承诺给她温暖，我打心底里欣慰。

我们都熟识不久，感情却迅速深厚起来，不得不说，命运实在是件太过于奇妙的事情。

我说，曾远扬，多鹤是个好姑娘。

曾远扬松开了我，说，我知道。

6.

每个晚上我都要写满满一大页日记，说每天发生的事情，琐碎到吃了几碗饭以及哪个电视剧的情节让我有了感触，结尾无一例外要说，我想你，希望你一切安好之类的祝福。其实我做不到祝你幸福，这样只是为了说服自己，希望自己能做到如此洒脱大度。

曾远扬和多鹤双方家长一起吃饭，带上了我。我坐在最外边，乖巧得扮演最佳好友的媒婆角色。曾远扬的爸妈很喜欢我，曾妈妈一直拉着我说话，我才知道原来曾远扬是个有钱人。我反复确定了他们的公司名字后，下意识做了个鬼脸。曾爸爸说，我特别像曾远扬的妹妹，古灵精怪，讨人喜欢。

事后我问曾远扬妹妹怎么没有出现，他有些黯然地说，病故了。我才知道曾爸爸曾妈妈是把对女儿的爱转嫁到相似的我身上了。

这是一次愉快的会面，两家人很快定好了日子。曾妈妈把手腕上的镯子取下来送给了多鹤，着实让我很感动。多鹤的爸妈都是中学老师，为着亲家有钱却没架子很是开心，神情也都放松不少。

他们真幸福是不是，如果你带我去见家长呢，会不会如此顺利？你家庭说不上富裕，却也是家境殷实。而我呢，我却是孤独地长大。自从婆婆病故，我就再也没有别的亲人。你的爸妈也会抛下成见，如此喜爱我么？

婆婆给我取名段段，就是希望让我断掉一切不开心，快乐地长大。我也如她愿，长成了一个乐观开朗的人，还得到你的喜欢与呵护。我真感激。

你说，那天不小心踩到你时，道歉的表情很有趣，后来就老在校园里遇到我。我总是穿很成熟的衣服，踩很高的鞋子，却有着不符的表情。你说，段段，那时候我就想走到你身边，问你累不累，要不要换一双舒适的鞋子。后来在学校活动上遇到我，名单上有我电话号码，你就偷偷记下，然后跟我说，为了方便互留个电话联系。

再后来你终于说出觉得我还不错的话时，内心忐忑不亚于我。这些都是我后来知道，我记得我抱着你哭哭笑笑，对你说，我此生唯一愿望就是，一个合适的爱人和一双合脚的鞋子。跟你在一起以后，我收起了所有高跟鞋和过于成熟的衣服，每天舒适自在。我不用向任何人证明我的成熟与勇敢，你的存在让我无比心安。

身边的朋友都感叹爱情的力量伟大，我在这份感情中变得坚强美好，回到最朴实的样子。

曾远扬和多鹤忙着订婚事宜，刚开始我还能跟着打酱油，慢慢疲于应付，就整日窝在家里看韩剧。韩剧里的男主都很温暖，男二都很痴情，女主却总是二了吧唧，你说这就是我的写照。我笑得一脸灿烂，那你就是男主喽~

你弹我脑门儿，有时也希望你能聪明一点。

婆婆只想让我成为一个快乐的人，没有教会我如何察言观色八面玲珑。可是就因为这个你才喜欢我的呀，你喜欢的美好品质我都应该延续。

听到开门声，我以为是多鹤，看到是曾远扬，我就抬眼看他。

他瞅了一眼地上乱七八糟的零食袋子，凑到我跟前，吃饭了没？

我看看时间已经下午六点多，心虚地笑笑，看他挽起袖子去了厨房。

你在的时候，我从来没有少吃一顿饭，我的零食都是你千挑万选的健康零食，如今我如此无节制吃零食，却还是一点没胖，反而瘦了不少。你要是再见我，会不会仍旧对我心疼呢？

7.

曾远扬和多鹤订婚那天，我身着长裙，穿上很久没有穿的高跟鞋，化了淡妆。曾远扬和多鹤看到我都夸我美呆了，曾远扬偷偷打趣，要是早看到你这个样子，我一定相信你是女的了。

对于曾远扬，我什么话都不想说。

订婚仪式结束时，门口进来一个人。世界仿佛就此安静，只有这个人缓步而来，还自带灯光和BGM。我怎么愿意相信，望着多鹤和曾远扬微笑着的人，就是我日思夜想的你呢？

我站起身，呆呆地望着你，你也看向我，朝我走来，我就想到一句话说，我爱的少年踏雪而来，仿若万树花开。

你牵过我的手，我也就呆呆地跟着你走。走出酒店，你站在我面前笑，仿佛之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阳光明晃晃的，明媚得想让人流泪。你圈过我，说，段段。

我的眼泪就掉下来。

在你备受煎熬的那段日子，跟朋友去酒吧解压的你，被夜店女王多鹤一见钟情。她对你攻势猛烈，她美妙性感，可是你爱我。你跟她说我的事情，她在你的描述里陷入绝望。

那个多鹤喝醉痛哭的夜晚，你选择了陪我上网视频，那么美好的多鹤选择了放纵去压抑痛苦。所以得知她怀孕的事情，善良的你不知如何安慰。最终你答应了多鹤的条件，跟我分手，而她不会打扰我。

多鹤遇到我是预谋，她想知道你心里住着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我并不优秀，也不够好，她不明白你为什么喜欢我。她带我去酒吧，却在我的脸上看到你描述过的表情，一下子又心软。

听到她订婚的消息，你犹豫很久决定跟她说声祝福，却没想遇到我。

我真的什么都不想再顾及，我只想拥有你。我带你去看我布置的小屋，试我给你买的衬衫，你瘦了些，但穿上仍旧很好看。你突然跪下去，看到戒指那一刹，我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一个劲地点头。我看到你的发顶，心里唯一想法是，这个男人此生与我不分离。

多鹤来拿行李的时候，你在做饭。曾远扬过来习惯性地拍了下我肩膀，在我身边坐下。多鹤的脚步在厨房门口略停顿，才过来把钥匙放在桌子上，喊曾远扬回去。

我说，吃了饭再回去吧。然后冲厨房喊，今天午饭四人份～

你从厨房探出头来，做了个敬礼的动作说，得令！

曾远扬冲我挑眉，没看出来呀，段段。

多鹤也笑，远扬，行了，段段都不好意思了。

曾远扬又看了我一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多鹤心不在焉地把玩手里的水杯，我想她的心一定是在厨房里。但是我能怎么办呢，把你让给她，我做不到。

曾远扬帮你端菜盛饭的时候，多鹤轻声说，段段，我信命了。然后起身去了厨房。

你们三个说说笑笑，气氛很融洽。我磨磨蹭蹭去洗手等现成，曾远扬放下手中的可乐鸡翅，坐到了我对面。我捏起一个鸡翅开始啃，看着他得瑟。他难得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一脸温柔地望着我，吓得我差点呛死。

你听到我咳嗽从厨房里冲出来拍我的背，我满脸通红地指着曾远扬喘气，你握住我伸出的食指，到了嘴边的脏话又咽了下去，我对你真是没有丝毫抵抗力。

多鹤坐在曾远扬身边，你的对面。她夹菜给曾远扬，然后我，然后你。你礼貌地说谢谢，给我夹了西兰花。

这是一次并不愉快的午餐聚会，他们走后，我跟你一起洗碗。你说，段段，曾远扬为什么跟多鹤订婚？我摇头，你叹了口气，又问，如果是我跟曾远扬，你选择谁？

我瞪了你一眼，没有说话。有时候我也能感受到，曾远扬对我有些不一样。但是我想那一定是你把我宠得自我感觉良好的自以为是，我上辈子做了太多好事，所以遇到你我已经很幸运，那些几不可闻的瞬间都是我的错觉。

8.

大多时候，我们四个人并不聚在一起，彼此心里藏了太多心事，躲避才能确信不被人看见。

在医院门口我打电话给曾远扬，他很快赶到。看到蹲在地上的我，也蹲下来侧头望着我。他的双手搭在我的胳膊，扶着我站起来。

我说，我饿了。

曾远扬明显松了一口气，你那么着急喊我过来就为这呀，吓我一大跳。

我说，曾远扬你真傻。我是别人女朋友，哪里轮到你对我这么好。

吃饭时候，曾远扬说，段段，我不仅想自己对你好，我还希望所有人都对你好。所以就算你有男朋友，他对你非常好，我也不放心。我怕他哪里做得不够呢。

我拨弄着盘子里的意大利面，良久才问你，你刚刚跟多鹤一起么？

曾远扬点头，但是我给我妈打电话让她去陪她逛街了。

我点点头，给你发信息说晚上跟曾远扬一起吃饭，晚点回去，晚饭自己吃。

你立马回了短信，说，好的宝贝，多吃点。

好像是忍不住就笑了，我真的很爱你。

我没有喝酒，但是吻曾远扬的时候，头晕晕的。曾远扬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后闭上了眼。

可是能怎么办呢，我爱着你，他选择了多鹤，这也算是好的结局。只是，这种平衡要被我打破了。

我回到家的时候，你并不在。我洗了澡继续窝在沙发上看韩剧，男女主角爱恨纠缠，男二深情地望着女主说，你就看不到我吗？然后我的眼泪就掉下来。

你回来看到我，换了鞋坐在我身边，没有说话。我没有动，你的头靠在我肩膀。你说，段段，我们也订婚吧。

我只是盯着电脑屏幕，淡淡地回了句，再说吧。

你突然抱了我，韩剧里男女也在拥抱，男生哭着说撒浪嘿，背景音乐煽情又伤感。然后你说，段段，我爱你。

我也紧紧拥抱了你，我想这一定是我们最后一次拥抱了。之前看韩剧，看到他们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选择逃避，我就觉得他们傻。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天，我才有体会，有时候伤害离开才是最好的办法。

我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我爱你。

9.

跟曾远扬离开的那天，下着小雨。最讨厌的阴雨天的我，在雨里待了好久。曾远扬陪着我，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在我突然大声呼喊的时候，他紧紧抱住了我，即使看不见，也能感觉到他的眼泪比雨滴还大颗。

包里的手机响了一声，我想那一定是你的电话。你会想说什么呢，在醒来之后发现我不辞而别之后？聪明如你，一定知道，这次我是真的打算离开你。所以，你会说什么呢？我不知道也不敢知道，看着曾远扬红肿的眼睛，突然觉得人生很累很累。

曾爸爸曾妈妈在家等着我们，看着浑身湿透的两人先是惊诧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曾妈妈拉我先洗了热水澡，喊我喝姜茶的时候，给了我一个拥抱，曾爸爸泪光闪动着也抱了我们俩。我扯扯嘴角想笑，却掉下泪来。一定是看了太多韩剧才这样多愁善感。

曾远扬洗完澡出来，蹲在曾爸爸曾妈妈跟前，说，爸，妈，我们想出去走走。

我低着头，从心里涌出爆棚的羞耻。眼泪沉重得让我抬不起头来。他们一家那么好的人，实在不该为着不相干的人，悲伤落泪承担本不必要承担的一切。可原谅我的自私，自私着想被更多人关爱，更自私着想深爱的人得以自由。

看到曾远扬身后跟随的李多鹤，我一边开心计划得以实现，一边因为她拍照的动作深感受伤。她的眼睛因为你闪耀的光，从不曾剪灭，才让我确信自己一定会成功。只是，当她把照片拿给你的时候，你是怎样的表情面对。会不会感慨自己爱错了人，从此忘掉我。那么，也不枉我们互相折磨一场。

交通闭塞的山村，处处长着交错的迎春花，交映着别的颜色的花簇，美得让人落泪

我和曾远扬坐了很久的车才抵达，一路山路崎岖，下了车我便狂吐不止。但这依旧不能影响我的好心情。拉着曾远扬给我拍了好多照片。我把它们都PO到网上，配上大段缠绵美好的文字。有一张是我拉着曾远扬的手，对戒在阳光下折射出光亮，因为调了色，美得不像话。这是我和你约定的拍照角度，牵我的却是另一只手。很难说清我心里是什么感觉。彼时病痛已经在我身上显示出来，持续的低烧和疼痛让我脸色有一种不正常的红晕，拍照出来也美得异常。

再后来，大把大把止疼药也不顶用，每个夜里因为太过疼痛会出现短暂的幻觉，我很想你，很想你。每天依旧写很多页的日记，疼到无法下笔的时候就开始录音。曾远扬的眼睛整日红的像一只兔子，他握着我的手时，整个人都在颤抖。我想抱抱他，拍拍他肩膀。如果不是我，他现在跟多鹤两个人也未必不幸福。

我说，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承受这些，对不起改变你的生活，对不起这一切。

曾远扬扯着嘴角笑，段段，我很幸运。在这个时候，能陪着你，能度过这段日子，我很幸运。

有时我会陷入长时间的昏睡，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还是会出现幻觉，那些曾经有过的、期待过的画面，在眼前清晰可触。再次醒来，眼前是曾远扬和你的脸。我闭上眼睛再睁开，就只有你一个人了。我想我又出现了幻觉。于是又闭上眼。

段段。似乎听见你在喊我，嗓音是还似最后一日听见那般哑着。

我想睁开眼睛，哪怕是幻觉，也想要见你最后一眼，却是怎么都睁不开。慢慢我又陷入沉睡。我想起来多鹤给我发的短信。原来曾远扬也和她达成了协议，对她好，给她爱，她才会让我愿意保守秘密。为了保护我的世界，你为我牺牲，曾远扬为我牺牲，可是我却还是没能继续幸福下去。

我想起婆婆时常怜爱地抚摸我的头顶，微微叹气。我想起狠心丢弃我的父母，此刻也能深刻体会。如未曾投注感情，离别舍弃何其容易，若是深爱过再别离，那又是何等悲痛。这样想着，我突然睁开眼睛，精神都觉得格外好。

你还在。

我并没有哭，笑着跟你合照。还吃了一碗曾远扬煮的粥。三个人合照聊天过了半晌，我两只手都被握着，我好像说了一句，我真幸福啊。我真幸福啊。又好像没说。但肯定对曾远扬说了谢谢，对你说了对不起。

我好像没有喊过你的名字，我不会喊你的名字。我要把它记在心里指引我下辈子找到你。

你跟曾远扬都哭了。我的手上落了你们的泪。明明知觉都已将近丧失，感觉好像灼烫得不行。这次眼睛是无论如何都睁不开了。

我想起我在雨里喊的那句话，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啊。

哭声大起来。我终于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