壳与核，初探

壳与核，初探

人有多聪明，就可以有多少层外壳。

我有多聪明？慢慢数来，真像花多年血汗买来穿上的一件件衣服，要一层层脱下。

花开红白两朵，各表一支。

一、红玫瑰：外壳有多光鲜，内核就有多脆弱。

1.外衣：得体。

我喜欢大方、和善、热情、开朗的人。我想要做这样的人，于是我做了。

难得的是，真诚地，掏心掏肺地，做得像模像样。一般来说，别人也不会觉得假。而且我也不觉得累，应该是习惯了，更重要的是喜欢啊，喜欢这个自己，愿意为此无条件付出。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利人利己，益处多多。更重要的是，同规同频，还顺便保持了安全距离，不必过多冲撞。

只是偶尔还是会觉得有点冷。因为必须要掩盖底下那个混乱的自己，因为要维持安全距离，所以没法感觉到温度。

2.毛衣：混乱。

我为什么喜欢那个得体的外套？很明显，是受不了习惯性地、不知不觉地、长时间地，做那个严肃、阴郁、沉闷、烦躁、专断，以及要命的特立独行的，混乱的自我。

我有点害怕这个自己，不太敢接受这个事实，仿佛这个人随时会陷入深渊。而且我害怕别人不能接受这个我，我可不想没朋友。

必须脱掉外套家常示人时，说明已经有点亲近和安全了，也掩藏不住偶尔的小发作了。是的，我发现，不知不觉时，自己会暴露出一些“牙齿”，比如累了困了饿了烦了怕了以及被打断时……

嗯，好吧，以前发作得更经常些。而现在我变老了，发作的力气少了，供我亲近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该看见的都被看见了，也不用太藏着掖着了，偶尔真实一下也满“真实”。其实，我反倒有点喜欢这个“可爱”的自己了，看上去更认真，更具体，更立体，而且不费心力。这样，我还可以勉强或痛快地宽慰那个充满欲望的，下一层的自我。

3.呃，内衣：欲望。

我那或如急雨，或如涌泉，或如抽丝，或如迷雾的欲望们啊，变换各种合理的面目纷至沓来，深浅难探。

然而任何程度的欲望或落空都会被急切或烦躁、低沉或压抑、失望或怨恨、自省或内疚等等情绪密切衔接。无论我知不知道，它们都会出现，或深或浅，或来或去。

这些欲望，无论好憎，都不符合我“无欲则刚”的信念。我时常在保持无欲无求，连那些伴生的情绪也想一起藏住，更不忍心被看到心底的脆弱的痕迹。

然而我需要欲望。脆弱的小心脏需要被喂养、保护和隐藏，需要无钢托内衣般健康温暖舒适安全的支撑，这样才能继续扑通扑通地跳动。

4.内核：脆弱。

小心脏自尊而脆弱，无知而莽撞，狭窄而局促，陌生而温热……那是我不忍碰触，层层包裹的内核。

这可能就是我需要时时地向内关照又不忍直视的后顾之忧吧。所以总是一步三回头，无法坚定地大步向前走。

二、白玫瑰：外表有多内敛，内心就有多狂野。

1.羽绒服：畏缩。

我用压抑、谨慎和退缩，填充了防撞保暖的羽绒服。

因为我知道我有冲破束缚的动力，有任性而执着的破坏力，我害怕这类似于自我毁灭的倾向。我甚至害怕表现得光鲜亮丽，害怕在人群中过于优秀，因为出挑易折。

这经验是从刻骨的痛苦中习得。

每次我从根本上放弃一段无法承受的关系，都会被佛祖收去致命的筹码。比如十一年前离婚，比如四年前失恋，比如一两年前曾跟姐姐闹翻。本身已是记忆犹新抽筋拔骨的痛感，但每次，继之，马上，更疼的是，父亲、舅舅、母亲的癌症离世。我猜更深的疼是为了让我忘记前面的疼。

我已无奈地完成交换，换得破坏和放弃后的自由。但我也已经害怕再冲破什么，因为害怕让我再付出更大的代价。我珍视人世中那些难得的亲近的连接，胜过任性地追寻自我。

2.马甲：挣脱。

对人的不满，对己的不满，对社会的不满，对关系的不满，对情绪的不满，对现状及懒惰的不满……到处都是不满。

有个声音说，去改变，去追求，去冲破，去挣脱！车轮般滚滚向前，无法停歇。

以畏缩、失去为代价换得的，就是这冲破惰性的自由。我最近常问自己，江河泛滥后的土地，能种什么，我要用高价交换来的自由去做什么，怎么做，才值得。

3.衬衫：惰性。

我内里着实懒。人们说，我的星座是最懒的星座，我认。没价值的事，不做。做一点就够用时，不会做太多。一眼就看出没把握的事，也不做。我用的是逻辑，而且号称是上帝的逻辑，相当自以为是。

于是，找不到用力的动力，不太熟悉用力的感觉，也没习惯做用力的练习。

就连光鲜的高考都是顺其自然不知不觉完成的，只是当年明智的父亲，利用了我懵懂脆弱的自尊心，规制了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能量环，而已。

4.心脏：能量。

有一种由衷和专注的力量，叫洪荒。

每次我感到崩溃时，都能回家，拿到熊熊燃烧的脆弱的火苗，温暖全世界。

三、红白交融

脆弱包含着力量，惰性中萌生欲望，混乱后任性挣脱，压抑外化为得体的，自我。

红玫瑰，光鲜而脆弱。白玫瑰，内敛却有力。

被我看见，被我听到，被我触摸到。

而我，还是我，那个较真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