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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父亲

遥远的父亲

作者: 木铎的召唤 | 来源:发表于2018-04-07 19:18 被阅读409次

                                        01

    每年清明节,总是听大哥叙说着父亲当年那些事,每每总是跟着难过一阵。可是今年,大哥一面开着车,一面开始讲述父亲的往事的时候,他突然哽咽起来,还流泪了。

    刚才还是有说有笑的氛围,突然车里就沉默起来 ,我和姐姐眼圈也红了。最看不得亲人流泪 ,于是我决定写一写我的父亲。

    父亲,对于我来说,完全是一片空白。

    听得姐姐们说,父亲是极疼爱我的,因为我是家里的幺女。而我却未成识得他一面因为父亲离世时,他年仅47岁,而我不到三岁。

    父亲接近一米八的个子,也是高大魁梧。解放前是全村唯一能到修仁中学(今荔浦县修仁镇,距离鹿寨大概五十公里)读书的少年。

    听村里老人说,父亲极聪明,特别是数学,天资聪颖,打算盘速度非常快,准确率极高。

                     

                                    02

    记得读小学时,继高校长曾告诉我过一件事,说是有一次有个外乡人在四排街上摆摊,挑战与数学有关的题目,结果很多人都挑战失败了。

    后来有人带我父亲去,结果不到一个小时,父亲便解算出来,由此在那时在小范围内,父亲就名声鹊起。

                                       

            父亲虽然脾气不好,但确是一个十分正直善良的人。

    奶奶年轻时就开始守寡,育有一女三儿,父亲在家中为老二,一个姐姐 ,两个弟弟。

    大叔在结婚一年后参军,小叔结婚40天后也参军了,姑妈14岁便嫁人。大部分时间,是父亲在支撑整个家庭。

    每每煮一些好菜,总分三份,自家一份,两个婶婶家各一份。

    在中国的五六十年代 ,是集体劳作,拿公分换粮食。父亲由于有些文化,加上是中国共产党员,于是成为大队干部,领导村民生产劳动。

    父亲拼命劳动是出了名的,村上一位年长的嫂子告诉我们 ,那时父亲做工口号是“打谷机不给停”,社员午餐小休时,田里是父亲一人在蹬打谷机,高大的身影在田间地头来回穿梭,满头大汗。

    到春天插秧时,总是选择在别人不愿到的“深陷田”里插秧。

    大哥告诉我们,村里的这口百年不旱的水井,是父亲带社员修建的,原先是小圆形的,后面修成大长方形,现今保存完好,清水长流。

    大哥还说,当年修井,是父亲将家里木板扛去当模板用,气得奶奶大声责骂。“我们大(壮语:父亲)是最大公无私的人,他是累死的。”每每说起父亲,大哥总重复这句话。

                                  03

    我们的老屋中侧房,是父亲组织人修建,之后是他一个人粉刷,大屋与侧屋的平地,原先烂泥巴,是大哥和父亲去挑回鹅卵石,父亲一人修整的。

    由于老屋地势低洼,为预防塌方,父亲一个人用石头砌成石头墙,至今保存完好。父亲生病期间,还亲手砌了三间宽敞猪栏(猪舍),三兄弟,一家一间。为小家,为大家,父亲在拼命透支着。                       

    中国的五六十年代,在那样法制不健全的年代里,父亲的厄运开始了。

    “四清运动”开始了,人们窝里斗,互相捏造事实,互相检举揭发。在人人自危的日子里,突然有一天,父亲莫名其妙被一帮人捆绑,拉到隔壁一家(据说那家天井比较宽,容纳的人多),开始批斗。接着一帮人,到家里翻箱倒柜,说是找贪污的证据,并将“贪污的财产”拿去展览。                       

    最后能摆上台的最值钱物品是:母亲花棉衣一件(外婆亲手缝制的嫁妆,由于不舍得穿 依然九成新),矮脚衣柜一个,还有就是表姐买给大哥的新凉鞋一双。

    围攻的社员们恶语相向,极尽侮辱的语言来辱骂父亲。高大魁梧的父亲被迫跪在天井的中间,低着头,没有一丝反抗。

    那时大哥才十一岁,跟在人群中间。而母亲则带大姐二姐,在家里哭。“我那时不懂得哭,没有眼泪,双手紧握拳头,就知道心里恨,恨,恨”大哥说到这里,突然哽咽起来 。

    年少的大哥亲眼目睹父亲被侮辱的场面,“这是我心中永远的结,没有办法”66岁的大哥毫不掩饰坦露心迹。是的,童年那不堪回首的一幕幕,已经成为阴影,已经成为他永远的痛,又怎能忘记?

    父亲不知被批斗了多少个日夜,总之,被放回家时,原本坚强汉子的他,受不了这样多日羞辱与折磨,精神彻底崩溃了,整天站在窗子底下,喃喃道:我坦白,我交待,我坦白,我交待。

    人家挑箩筐去打谷子,而父亲则挑着水桶去,一边自言自语:共产员要带头。奶奶大哭:儿呀,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这是哪辈子造的孽啊。母亲则擦干眼泪,安抚他,照顾他。

                                    04

      一年之后,父亲精神恢复正常了,可以参加生产劳动了。社会各种政治运动热度慢慢冷却了下来,父亲名誉开始得到恢复。

    这时候 ,上面来通知,征求父亲意见,希望他到县里报到 ,领导建设龙母水库。当时没有现代化设备,全部靠人力,大约有一万人左右,县里希望父亲去领导建水库。

    父亲与家人商量之后,决定不去县里,因为已经害怕当“公家人”了。

    后来乡里来请他做粮食管理的出纳员,父亲又犹豫了 ,和大叔商量,大叔喊他不要做出纳员了,去守仓库更保险。

    最后一次,铁路部门请父亲负责鹿寨段铁路修建任出纳工作,父亲最终拒绝,回家做农民,彻底不做“公家人”了。

                           

    后来由于养育子女多,家庭贫困,加上常年劳累,患了肺结核,无钱医治。三姐说,父亲病重时反复说一句话:这5分钱,你们不要动,上个月的党费我还没有交。

    三姐说当时都听不懂党费是什么意思。1976年,47岁的父亲,带着对儿女们的无限牵挂,带着对母亲无限的不舍,离开了人世。

    父亲去世那天,我依稀记得家里突然来了很多人,唯一的舅舅和母亲抱头痛哭,接着是姑妈,父亲唯一的姐姐,在一旁痛哭。

    姐姐们告诉我,当时灵柩就要抬出门 ,我大声喊“就怪姑妈,是姑妈喊人来抬我大出去,不给你们抬我大出去,不给你们抬我大出去”。

    清明节,写几行字纪念一下我记忆中遥远的父亲。

    (内容大部分是大哥口述,几个姐姐和叔叔补充,经整理成文)

    父亲当年组织修建的水井 老屋前向上的台阶和防塌方的石头墙,都是父亲亲自砌成。 沿着石阶,便走进老屋 往下走就可进老屋 父亲的长眠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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