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再见姥姥依然是炉火微光

姥姥走了好多年了，依然时常在梦里见到她。有时伴着大朵的花儿，有时是古老的街道，有时是彻夜的梵唱……别人和我说，梦见没了的人，醒了要撕裂一点裤脚，或是掰掉一个梳子齿，梦见姥姥，我从来都没有这样做过，因为每一个有她的梦里，都格外的温暖。就像刚才的梦中，我还是十几岁的样子，经历了一场兵荒马乱的考试，下雪的夜里，回到姥姥家，窑洞里闪烁着炉火的红光，暖暖的。姥姥跪在炕上，用苕菷扫炕，吩咐妗子给闺女做碗拌面汤。

姥姥不是大家闺秀，没读过诗书，可是，每次想起她，我都会想到张爱玲，想到那句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我从来没见过姥姥大声呵斥谁，逢年过节，偶尔会有几个老人家在一起打桥牌，姥姥总是安安静静的出牌，赢了或者输了，都会留牌友吃饭。我有时候总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修炼到姥姥那样的宠辱不惊？她走得时候八十七岁，耳聪目明，脑子一点没坏，我一直觉得，姥姥走得很有尊严。如果没让孩子们侍候几天，孩子们会遗恨，病久了，又会招来嫌弃。在卧病一个多月，每个孩子都侍候过几天后，腊月十七，姥姥安安静静地走了，办完后事，孩子们各回各家过年，没有多添一丝一点乱。

记得很久前在一本书上看到，鹰是少数大自然允许它活得有尊严的动物之一，因为它能预知自己的生死，而人，不在被允许的范围里。可是我一直觉得，上苍把这分尊严赐给了姥姥，让她那么完美的离开这个世界，没有给任何人留下遗憾和抱怨。

姥姥下葬的时候，全村每个人都穿了孝，一位老人家唏嘘着说：老嫂子活了一辈子，没给别人添过一点麻烦，没让人说过一句不是。我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就泪流满面，我希望很多年后，这句话可以成为我的墓志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