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折
深秋江畔,水推搡着水取暖。
江上风景无限,落霞澄返照,孤屿隔微烟。
船终于靠岸了。渡口人影寥寥,潮湿的木板上静静躺着脆生生的柳黄叶。在来往的人脚底下清脆地求饶。
“今日烟波九疑去,相逢尽是眼中人!” 爽朗地男声浸染着秋风的清凌 ,揪着我的目光不放。原来是故友相逢,长衫缠着长衫,拥抱寒暄的样子绘着温暖 色调。人生当如是啊,我默默感叹,可惜好友七零八落,相逢实在力不从心。更何况生性喜散不喜聚。
我痴盯着他们愈发小的背影,忽而想起要酒吃,便信步踱向酒家。
待欲转身,眼帘忽而闯入一道清瘦的身影。衣着素雅得体,荆钗布裙,毫不张扬却自带摄人的风光。
“奇了”。我低头思忖。渡口素来鲜有女子,她这是,做什么呢?
摇摇头作罢,管这闲事作甚。俄而察觉路人的眼光别有深意,窃窃私语中藏着诱人的秘密。
便有些好奇的心动了。
至酒家,寻空位作罢。吆喝道:“小二,来二两酒?”
待小二靠近,我招了招手,他识势地弯腰贴近,“那站在渡口边的女子是何人?”
小二眯了眯眼又紧了紧眉头,源源道来。
“嗯,你去吧,把酒热了拿来。给。”清亮的愉铜板声悦了小二的脸庞。
不知不觉又看向那女子,夕阳打染着她消瘦的背影。云里藏着几声断雁,西风又吹散多少思念。
喝着温酒,想着青梅竹马的虚无,繁华的辜负。
灌几口酒,洒下铜板,迈向她。无可救药的癖好,想和天下所有有故事的的人聊几句。
十步之遥,正当掂量着措辞时,渡口漫来一批客。再定眼,人影如鬼影,空无处。
阴差阳错。无奈地笑笑。也罢也罢,既来之则安之,至少可以在附近走走。
小镇不大,安逸宁静。古砖瓦墙,随处可见岁月的签名。
傍晚十分,街上稀稀落落几个人。到有一处说书处群聚。
“。。。孤帆远影,江水奔流,堤上新柳。春花夏月秋风。冬雪轻抚眉秀。青梅竹马,寒窗苦读十年,良人渡口一生守。”。醒木一声收,张扬着未完待续。说书人撸着胡子洋洋得意,看客意犹未尽,临走时还互相争嚷着种种可能,也有窃窃私语,言有所指的八卦: 繁华的明月楼,似锦的渡口。
我自信一笑,是《柳叶黄》,早年在京的时候常听。十八年守候,十八年温柔。故事里的她还在等候。现实中呢?会真的有人低眼,湿衣袖吗?
想着想着心快了一拍。不是她是谁!
大步流星,手持在胸前,袖子碍事地绕来绕去。
刚欲开口,撞见如花似玉一张脸,囧得我口拙,“姑娘是喜欢看渡口的夕阳么”,没头没脑的。
她皓齿撮着下唇,善解人意地
笑了。“是啊,孤帆远影去悠悠,风景似旧时温柔。”她声音似夕阳下的渡口,柔和平静,承载的岁月的温柔。
“那可否赏脸一起欣赏,以后的每一天?”
她低头沉思,而后认真地打量我,而后垂眸转身。“小女子名似锦,繁花似锦的似锦,没有繁华的似锦”。
我听着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大喜,开始期待明天的夕阳。
接下来守在渡口边的的日子,我听到的是春花开又落,秋风吹着那夏月,冬雪纷纷又是一年的等候,她听到的是半生戎马,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的流离。
柳叶绿了又黄,黄了又绿。
后来,渡口周围的店家都认识我了,就像当初认识她一样
后来,她家周边的人都认识我了,就像当初认识她的青梅竹马一样。
再后来,渡口不再有她的守候。
第二折
我就曲悦,年三七,家在京城。
不得不是说取这个名字是个天大的玩笑。我自幼娇生惯养,虽没什么大小姐脾气,任性起来却也是不肯给任何人好脸色的。更何况,我现在一点都不快乐,家里人就差把我打折促销了。倒不是因为长得丑不能见人,而是心里住下一个人后,就没能容下其他人。
他是个将军,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所有美好的词形容他都不及。
初识他的那天在瓦舍。时值秋闱,京城骚动着梦想的成败与功名的舍得。贡院里来来去去着五湖四海的才子。《柳叶黄》也蹭着科举的热度一炮而红。
“。。。望江阔云低,奈不愿回眸。空守。遥想良人,一字千金,状元之手。此去经年,衣锦还乡未有。临渡江口,如花似玉佳人,低垂眸,泪湿衣袖。十八年守候,十八年温柔”。醒目一声收,说书人撸着胡子若有所思。大多数情况下,瓦舍是沉寂的。今天似乎有些不同。有个儒雅书生又哭又笑,神态似乎有些异常,引得周围人议论纷纷,同时也挑拨了另一烦躁种情绪,其他几个书生似乎有动手的意思。应该都是落榜书生,我想。
就当场面有些控制不住时,他出现了,像道光。“住手”,他大喝,不怒自威。“是将军“,人群中传来一句刻意压低的声音。
我不由自主地看向他,心慢了半拍,我想我找到了。
局面恢复平静,他无声无息地走出去,我不声不响的跟在后面。
正当我找机会搭讪时,家里的丫鬟找到了我,“小姐,回去吧,老爷找你。”我不耐烦地瞪了她,再向前看时,人影早淹在人海中。
我拖着步子回到了家,堂间坐着一个书生,眉目清秀,可惜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扫了周围一圈,心中有点数了。
“悦儿,来,爹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爹给你找的私塾先生,吴繁华。日后务必和他好好相处。”
是吗,我在心里轻哼。没有反抗,忤逆只会带来更大的麻烦,我只想开开心心的。
相处的日子并不难。他学识渊博,虽然落第,但毕竟寒窗苦读过十几年。眉宇间总藏着隐忍的落寞。心情好的时候我会和他开玩笑,干脆改名叫吴落寞得了。他总是无奈地笑笑,然后望向京城渡口方向。有故事的人,我想。
柳叶黄了又绿,绿了又黄。
我还常去瓦舍,那里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京城的故事永远听不完。《柳叶黄》还是很应季,总在秋闱上场。不过最近多了一支《将军殤》,讲的是半生戎马的将军被诬陷处决的故事。“是石将军。”结束时人群里传来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我脑袋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然而议论却越发有理有据。拖着步子走在大街上,瞥见公告栏上他的头像,听不见满世界的嘈杂。
后来,私塾先生成了上门女婿。
我改姓吴悦。
不了解繁华,只知道他常在半夜惊醒,然后满脸落寞地望向窗外的月亮。
第三折
柳叶黄了又绿,绿了又黄。
不知不觉,我已经在京城呆了十八年。
其间,从私塾先生到办起学堂,从孤生一人到家室两全,在一般人看来,可以说很圆满了。
吾妻名悦,性情率直。女儿名似锦。我敲定的名字,希望她的人生可以繁华似锦。
往事如云烟般消散,只是偶尔在夜里会如鬼魅般缠身。我曾从一个又一个虚无缥缈的梦中惊醒,醒后也总能在月光中窥见久违的脸庞。
梦中梦中梦,惭愧惭愧。
十八年来我和妻子相敬如宾,虽然总隔着那么一层东西,但我们始终没有捅破,毕竟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我们有个相同的爱好,看《柳叶黄》,每值秋闱,便相约瓦舍。
时间总能改变很多东西,《柳叶黄》逐年发生着变化,有时是故事里的男主高中状元召为驸马,女主等到了白头;有时是男主被软禁在明月楼宁死不嫁公主,女主却嫁为他人妇。今年会是什么,很好奇。
我们提前了半个时辰,瓦舍群聚着五湖四海的人,说不定哪天就能见到不可能的人。很嘈杂,耳朵里充斥着嬉笑怒骂。我找了个角落的空位置坐下。
快开场前的几分钟,逐渐安静。
还是那个说书人,能清楚地记得他撸胡子的每个动作表情。可惜时光催人老,就像他讲得那些故事那么老。
醒目一声起,我屏神凝息。心跳随着故事情节上下起伏。
今年的心跳,平稳得很。
“他人妇,她人夫,两两不相负。”
谁说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呢?
真当我沉浸在无奈又无法挑剔的结局时,突然觉得腿上轻了很多?
糟糕!女儿不见了。我慌张地四下望去,几分钟后,终于在另一个角落扫到了她,旁边还站着一个差不多同龄的小男孩。
真是个顽皮的孩子,我扶额,不过,孩子听这些故事又有什么意思呢,又听不懂。看妻子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便没有去打搅,起身去寻似锦。
“似锦,怎么跑这儿来了,真是急坏爹爹了。”
“爹爹,孩儿好无聊,看到小哥哥就跑过来玩了。”
看着她嘟嘴的样子什么责怪的心都消失殆尽了。毕竟只是个孩子啊。
察觉到有人在望我们,抬眼,四目相对。
那个男子身边站着刚刚那个小男孩。虽然老了,但任能窥见当年英俊不凡的气概。
“听闻小女名似锦,敢问客官贵姓?"
“在下姓吴,名繁华。感谢贵子与小女玩耍。”
忽然,男子眼中蹦出一道凛冽的目光,不怒自威。我虽问心无愧,也不禁心虚起来。
"石年,干嘛呢?"一道柔和俏皮的女声想起。我猛得抬头,对上如花似玉一张脸时,顿时呼吸错乱。
"繁华,原来你在这。我找你……"
妻子的声音,越说越小,"半天了……"
她盯着那男子。
如果说进瓦舍时的心情是好奇期待,那么出瓦舍时,心情只能用坦然来形容了。但不是什么都接受了,而是明白什么都不得不接受。
我和妻子拉着女儿走在大街上,脚底下响着清脆的柳叶声。
"嗯……她是以前的青梅竹马。样子没变,就是比以前更活泼了。"
"这样啊。他以前是将军。样子变了,更柔和了”。
“你们在说什么秘密?”女儿拉着我们的手蹦蹦哒哒地问。
"《柳叶黄》"。我和妻子异口同声。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那么默契过。
河图如花 柳叶黄
网友评论
三折三个视角,围绕柳叶黄,写下一曲红尘。
不过这个字数总觉得有点少,人物有点多。给人的感觉略显混乱。
或许四折一楔子延伸5000字更好吧。
“那可否赏脸一起欣赏,以后的每一天?”这句放在那个语境感觉男主像是穿越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