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辞职在家,我做过很多赶班车的梦,各种的赶法,最终无疑都没赶上。细想,已经赶了快十年的班车,突然有一天,班车从我的生活中就此消失,潜意识里一定觉得不适应,白天蝇营狗苟中无法表达,只好形诸梦。
于是,我就着手给自己编了一个关于班车的故事,对这一“固恋”做一个正式的交割,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梦到过班车。当然,正如弗洛伊德被吐槽是伪科学一样,我的实例因为无法证伪,可能也是假的。
赋闲在家,辅导女儿功课成为主业。我时常要忘记“不惹儿女的气”的古训,她说我觉得这篇文章很难,我说其实挺好懂的呀;她说“日出东方天刚晓”不顺,蛮好写做“日出东方天刚明”,我说他正是想教给你“晓”字的含义啊!于是女儿左右受挫,像渐渐被泄了气的皮球,变得意兴阑珊,默写时字也写不好了,一会儿写的有拳头那么大,一会又如蝇头一样看不见;好吧,不想默写咱们背书吧?她却干脆趴到桌子上不动,任我再怎么提高音量也只当听不见,气得我只能拂袖而去。有时候闹的连家里也呆不下,干脆逃出家门。
我知道这种离开只能算一种逃避,问题并没有得到根本解决,但是留下来只能引发更大的战争,在找到根本解决办法之前,我别无选择。
当孩子赤条条来到人间,纯洁,无私,对母亲有无限的依恋,人人都说她是天使。突然有一天,你发现,她运动能力很差,迟迟学不会跳绳;她成绩不大光鲜,对数学尤其不灵光;她对人总是羞羞怯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当然,她长的也不漂亮,带到哪里都无法让你颜面生辉。于是,问题又来了:是孩子有问题还是我们自己出了问题。
孩子的世界很单纯,他们咿咿呀呀,说话,学步,不厌其烦地重复一个活动,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长大。然而,成人的世界却完全不同:要进入社会,要与人交往,要有所专长,如此才能生存;蚕的吐丝可以织布,蜘蛛的丝最好付诸一炬。当我们把来自于社会上的压力投射到正在成长中的孩子身上,分歧由此产生。
那么,成人这一套已经在孩子身上所证伪了的东西,对于成人又有多少真实性可言呢?
几周之前,两个年轻人来家里做客,花一样的年纪,露珠一样的容貌,初生牛犊一样在职场上搏杀,乐此不疲。说说工作上的成绩和烦恼,谈谈梦幻一样未来,让我这个已经被搁浅到沙滩上的人,突然生出一种“浮生若何”的感慨。
当我们年轻的时候,有健康,有美貌,有精力,有才情,很容易为自己取得的成绩而沾沾自喜,从来不怀疑那也许只是因为我们年轻。我们到底该追求什么,怎样才算不虚度光阴,谁值得我们羡慕,谁又该当我们的轻视?
几周之前,我第一次尝试到一家重疾儿童的收容所做义工,发现同来的三个姐妹都与我年龄相仿,基本上可以算做同龄人。
其中一个在她27岁那年逃离了家乡安逸的生活,为了追求梦想而来到上海,现在一家银行工作。她经历过一个人在大城市里单打独斗所必须经历的所有痛苦,把自己过去的十年描绘成一个十足的工作狂。有一天,因公司业务削减和工作岗位的变动,她一下子轻闲下来,不由得对十年的来路产生怀疑,开始重新思考人生;
另一个也是个理想主义和行动派,早年从稳定的教师岗位上毅然辞职,进公司做了一名HR,去年因为不愿被公司外派到杭州而主动请辞,现在保险行业做的是风生水起。但她谈话中绝口不提保险,却一心想在不远的将来能够到偏远山区支教一年。
刚刚我又听说一个小朋友的妈妈,从事教育行业多年,不久前突然辞职去做了房产中介,一个月只要卖出一套房子,就有以前一个月朝九晚五的所有收入。
看看我周围这个群体,我突然想到一个连我自己都很排斥的词,“中年危机”。
我的中年危机,正如搭乘着一列呼啸而过的火车,还没到终点,我就心血来潮走下站台,车子轰隆隆地开走了,只剩下我们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对着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天地,怅然若失。
焦虑也好,危机也罢,都是对生活中的变化而做出的重新适应。从童年到青春期,从青年到中年,后面还有病痛和衰老在等待着我们,人的一生都处在各种变化之中,想要与之成功对抗无异于想要返老还童,想逃跑也是无路可逃,唯一的出路,只有改变自己。
孩子正在渐渐长大,有了她的精神世界,受到压抑就无法舒展,并以自己的方式来表达出来,如果成人无视这种变化,拒绝她的表达,那结果只能是对抗或者离开,而对抗和离开都于事无补,唯一的出路,只有改变自己。
面对中年危机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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