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客人们几乎都回房休息了,而船夫父子俩还在外头驶船。
“爹,这咋起雾了?”
“不知啊,刚才还好好的,应是到了分界,地气冲突所致吧,过了这块儿就好了。”船夫说着,四处张望,便看见了锦华独自船厅门口。
“姑娘怎么不去休息?”老船夫问。
“有位小先生不想和大伙挤一间房,我看他一个人坐在那睡着了也不是办法,就让给他了。”
锦华站在这听爷俩唠了半天,忽然发现自己格外喜欢些家长里短的事,因为这对她来说很稀奇。
“姑娘真是心好啊,但是出来在外,还是别让自己吃着亏。”
“嗯。”她笑笑。
“哎,我说,姑娘啊,你这么大手笔,怎么选我这小船啊?旁边不是有大客船吗,出来总图个舒心不是吗?”
“你这儿人少,我偏爱小地方。”
“是啊,小了倒也安心。”
“不过,看样子,今日恐怕不行了。”
“什么意思?”
“妖风四起,不管走哪条道,碰上妖都不奇怪。”她闭目,慢条斯理,飘然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这…我干这行多年,从没见过有什么妖啊,顶多就是听听京里的驱魔师讲讲故事,妖怪哪是我们这些小百姓随随便便就能遇见的,姑娘你可别吓唬我这老头子……”
“今日正逢潮时,阴风作祟,尤其是现在所在的水域,浓雾障目,妖气漫天,对于妖来说,小船是很好下手的目标,特别是像您这样和其它船走不同道路的,您说地气冲突,那您可曾见过这样的?”
这紫雾…他确实没见过……
“危险是一回事,但既然都出来了,这钱该挣还是要挣的,交给在我处理就行了。”她说着,手中金光掠过,唤出黄纸符。
毕竟她也想见识见识淮南的妖怪。
船夫终于反应过来:白天她站在甲板上时双手背在后面,挡住了黑袍周围的许多符纸。
符纸这东西一出来,傻子都看得出对方是干什么的。
“客里有很多是驱魔道的,我这就去请来!”船夫说道。
还没等船夫行动,船里的驱魔师们便像猫嗅着鱼腥味似的,拿着法器一个接一个出来。
“老船家,这里危险,你们三个到船里去!”三股辫青年亮出红纸符,招呼着船夫父子和锦华。
伴随着时有时无的异香,四周水面的风全然消散。
一切归于死寂,船只也在原地踏步。
船夫慌了,忙招呼他儿子逃向客船里。途中,儿子见水桶里还摆着晌午打的鱼,怕待会他们开战给打翻了,又折返回去提上通。
“想不到还没到淮南,就碰着妖怪了。”金剑士起势,做好准备。
锈刀汉拔刀,插话:“这儿的妖怪可没有悬赏金……”
“各位小心了,这妖气不同寻常,有些怪……”老杖子提醒道。
“这种妖气…感觉和我之前遇见的都不一样…很香…而且让人喘不过气……”三股辫青年皱眉。
“嗯,因为那是魔气。”锦华突然开口。
一般驱魔师哪会那么容易有机会遇见魔气,她也不过只遇到几次。
三股辫青年闻言,半信半疑地打量起她:“你也是符篆师?”
“姑且算是吧,”她低声回答,面不改色地将目光移向水面不远处,“来了。”
霎时,一股狂烈的水涡荡汩,自下而上,抟风飞跃,腥臭扑鼻,
船只被冲天水柱顶起来掀了半身后落下,险些被翻个面。
剧烈的颠簸让众驱魔士都有些站不稳脚,更别说那拿着重物奔跑的年轻船夫了,他连人带桶向后一倒,栽入河中。
“老二!快游上来!”船夫失声大喊。
在深谭带来的巨大压力下,青年奋力向上探着头,却感到水下如同有漩涡在不断扩大,很快将他吸下去。
锦华见状,二话不说,也跳入水里。
“她这是去救人吗?真不要命。”三股辫的青年倒吸一口凉气。
符篆师并不善于近战,靠近敌人就是去送死,更何况她还有心思去救人,这无疑是在妖怪的地盘把弱点完全暴露出来。
远处忽有粘滑肥大的黑色条状物伸出水面,在半空卷曲片刻,重重拍打下来,水刃直划向瘦船。
“咱们一起上,别让那东西靠近他们!”金剑士吆喝,几步腾空,却不料水刃裂成数瓣,攻势仍不减半分。
“我来。”三股辫青年拿出两张咒符,双掌向外,聚风成盾,才完全拦住水流。
一条漆黑的蛟龙从水中钻出来,长颚前倾,大口虚张,露出尖牙,幽光泛泛的半身浸没在水中,上躯盘曲游走不断。
“魔不同于一般的妖,魔气对人体也有毒害,诸位注意躲避。”老杖子将他那拐杖立在水上,造出一条冰路。
几人齐出,在冰面上各显神通,但不论远近攻击效果都不佳。
蛟龙得势,灵活地扭动身躯矫躩,欲翻滚袭来。
锈刀汉已然率先逼近其腰腹,挥出几下利落的斩击,刀锋上的火焰擦亮雾色,蛟龙甩尾将他弹飞,他又数次尝试,连近身都愈发困难,也让其他几人逐渐察觉其不仅肉质厚实,难以轻易切开,还对火命位有抗性。
锈刀汉更是急得抓耳挠腮。
“莫慌,咱们一块,朝一处打!”金剑士说罢,出剑如电,配合锈刀汉右侧来的生猛砍击,正中蛟腹。
三股辫的青年也以咒阵御风,将老杖子杂乱无章的冰法调转方向打在蛟龙身上,周边的水也跟着作了张冰网。
锈刀汉和金剑士见蛟龙暂时被冰封住行动,立马紧握刀剑推进其皮糙肉厚的肚子里,奈何一股黑血横溅到最前方两人面部。
两人脸上顿时开始生出黑斑,皮肤燥热疼痛难忍。
稍微靠后的两人尽管已经竭力避免吸入魔气,呼吸还是越来越拖沓,都隐约能领略魔气的威胁之大。
老杖子最先撑不住。
这还没完,那蛟龙下一秒便挣脱冰的束缚,活蹦乱跳起来,猛然甩尾劈了锈刀汉和金剑士一个措手不及,将他们怼进水中。
往日他们遇见的妖怪被这一伤,基本都起来身了,可这腹部的伤对蛟龙的限制却并没有多大。
这下麻烦了。三股辫的青年捂住口鼻想着。
……
船夫一边看着前面几个驱魔师干着急,一边瞅瞅方才的漩涡。
忽然间,一球形屏障浮出水面,待水花落下,船夫才看清那人。
原来是锦华开了微型结界。她将青年扛在肩上,腿部生了一股旋风,从水中跃出,稳稳落在船上,收起结界。
锦华一手抓住他脚踝,一手托着他肚子,将他往后一颠。
青年猛吐了一口水,眼睛鼻子残留的水和渣滓也跟着出来了。
船夫才看懂她的用意,连忙迎上去。
从她手上接过儿子,船夫脸憋得通红,这老腰都差点折了。他家老二魁梧得很,锦华却像拎着一只兔子一样轻松。
船夫刚要道谢,锦华原地起跳,再朝着水中跃去。
锦华望向前方。
金剑士和锈刀汉缓慢地往摇摇晃晃的船上爬。
老杖子整个人攀着拐杖,捂着心口,面色痛苦。
三股辫的青年还在尝试用咒术试探出蛟龙的弱点。
她用了咒术悬空走在水面上,步伐不紧不慢,长履所过之处有怪火贴着水面熊熊燃烧,一直蔓延成圈,将蛟龙包围。
蛟龙本以为潜入水下便得以幸免,谁知刚一下去就看见无数相同的的火圈层叠如囚牢,死死将其困在里面。
寻常的火根本不可能与水相碰了还完好无损。蛟龙察觉到火焰诡异的气息,这下觉得不妙了,立马跳出水脱险,殊不知进了另一个圈套。
她玄衣赤裳,薄唇浅笑,一手提纸符指向蛟龙下方。火焰忽然消失,霜华开始凝聚,加之周围皆是深水,空气也格外潮湿,寒气上涌,很快绊住蛟龙的尾巴,须臾之间在其身上结出参天冰树,整个水路也被冻了好长一截。
浑身冰疙瘩的蛟龙跌下来,再怎么使劲也摆脱不了这次的冰。
他靠一张满口利齿的嘴艰难出声:“驱魔士大人,求你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作恶了!”
锦华没理他,抱臂思酌着。
魔蛟的本事再大,也无足够的妖力将魔气铺展至整片水域。
再者,蛟的魔气腥臭难闻,而这水域的魔气带着股甜腻的异香――只可能是两种魔气出自不同的源头。
她从包袱里摸出黑紫色边饰的翡翠。
这种异香和这翡翠的香气差不多,应该是出自同一处。
说不定是先有魔气污染水质,再有魔蛟栖身于此。
“我且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你从哪里来的?”锦华语气平和地问。
“朱雀门。”蛟龙低着头,看着可怜兮兮的。
“结界摆在那,想必你是从那边的漏洞来的吧?我可以放了你,但你必须带我去漏洞。”她接着说。
“呃…这个……”
“还有,这河里有两种魔气,臭的是你的,那个香的是谁的?”
“我真的不知道啊,我来的时候这河里就已经有了,要不是没地去,我也嫌这另一个魔气难闻啊!”
锦华歪头:“所以你答应带我去吗?”
“我…我……”
“不打算说?”
“不是…是不能说啊,这关乎小的自身的性命啊,求求您,别逼我了!”
“好。”锦华点头,背过身去。
在魔蛟松了口气时,锦华又缓缓开口道:“你为了活着没有错,我为民除害也没有错,你比渔夫更强,所以你能吃了他,而我比你更强,所以我能杀了你。”
说罢,她响指一打,冰面炸开,白花四溅,魔蛟的躯体也随之四分五裂,连着“扑通”好几声后,内脏和破碎的躯干溅得到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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