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与孩子

影子与孩子

一大早，霞就出门了，影子在后面跟着她。

穿过杨树林，撇下一棵棵挺拔的白杨，和弯弯的金黄色月牙；路过公交站台，撇下一群群焦急的行人，和孤单伫立的蓝色站牌；经过立交桥，撇下一辆辆冰凉的汽车，和迷茫的灰色乘客……

就这样走，一个又一个超市远去，一辆又一辆公交车远去，一只又一只宠物狗远去，天色从淡灰紫色变成绯红又转为一无所有的灰，灰的连对面的行人也看不清楚。

霞知道，这是雾霾。

在经过第六个立交桥的时候，霞听到远方传来一片嘈杂，呼啦呼啦，呼啦呼啦风和翅膀摩擦的声音。

很快，就打着卷到了英子面前，一团黑云，居然是一群大嘴乌鸦。霞张大了嘴巴，一个人类的孩子。

直到大嘴乌鸦们又打着卷离开，英子才发现自己抱着一个孩子，而影子不见了。

她从哪里来呢？

霞知道，她必须找到答案。

这时，已经将近晌午，天空中开始洒落盐籽，很快就成为纷纷扬扬的雪花。

霞拉紧了身上的斗篷，抱紧了这个孩子。

孩子正睁大眼睛，向他浅浅笑。一片雪花落到她的嘴上，她伸出舌头舔了舔，似乎要尝尝雪的味道。

英子看着孩子，忽然醒了过来。

她用影子换了一个孩子。

她看向天空，雾霾更深了，浓郁到化不开，黏黏稠稠把一切都盖住。

霞没有了影子，却拥有了一个孩子。

孩子在一天天成长。她开始跌跌绊绊走路，很快就会奔跑，小腿儿飞快，然后吵着霞喊。

妈妈，妈妈。

霞总是会笑，或许欣慰的笑，或许担忧的笑，或许悲伤的笑。她笑的时候比不笑更多。

霞觉得孩子让自己的生命得以完整，只是失去了影子而已。

霞总是会笑，孩子唱歌时笑，孩子说话时笑，孩子奔跑时笑，孩子跌倒时笑。她笑的时候越来越少。

即使心急如焚，霞总是笑。

就这样笑着。孩子十五岁了。

孩子一天天长大时，霞发现她在一天天失去。她的笑越来越少，却还是在笑。

孩子离开那天，霞终于停止了笑。她没有表情了。

以前，霞用影子换了一个孩子，失去了一半情绪。

现在，孩子离开，带走了她的另一半情绪。

霞以为拥有一个孩子可以让自己完整，可却逐渐找不到了自己。

时隔二十年，霞再一次和影子拥抱在一起，泪水潸然，感到沉痛的悲伤。

又一个人失去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