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度秋凉

1

儿子的中考成绩出来了，没有期望的那样好，既是意料之中的，也是出乎意料的。

学校今年的中考成绩整体都有进步，今晚的学校微信群里一片欢呼声，红包雨下了一阵又一阵。我既没有心情看，更没有心思去抢别人的红包，内心只感到堵得慌。

今天天公也不作美，整天都是雨，似乎是我内心流不出的泪。

家里的气氛一整天都很压抑，有一种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妻子又在一个人喋喋不休地说教，沉默的空气更显得死一般沉寂。

都明白成绩并非代表一切，一次的考试也不能决定终身。然而所有的教条放在别人身上时自己没有什么感觉，放在自己身上时才知道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2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却又是那么的不同。

二十多年前，我初中毕业。虽说不上十分的优秀，却也是拔尖的学生。可是当时家里穷啊，穷到了吃的米都要借的地步。

记忆中很清楚的一次，家里没吃的了，父母向同族的邻居借一担谷。邻居问，你们什么时候还呀？父母说等新谷收获了马上还。邻居说， 这样到时候你们还不是不够吃么？最终是没有借成。

还有一次是没有油了，向一个开油坊的族人借一斤油。仅仅是一斤油啊，就是放在旧社会也不算什么，然而族人还是没有借，是怕我们还不上啊。

我有六个兄弟和一个妹妹，我是老大的，所有的苦我都经历过。当时最怕的是开学，因为开学就意味着要交学费，家里自然是没有的，我只能硬着头皮向老师赊。好在我的学习还算好，老师并没二话。可是老师赊学费给我是有风险的，因为往往到学期结束我都交不上学费。

赊学费虽然难堪，更让我难过的是每当父亲心情不好，就会对我们吼道，“别读书了，回来干活算了！”

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内心是绝望的。喜欢读书的我不知听了多少遍这句话，也因此留下了永远抹不去的阴影。

正因为穷，本可以读重点高中的我，最终无奈报了中专。要知道，上完三年中专就可以出来工作有收入了，在那个年代，这可是穷人家孩子最好的出路。

后来我才知道，因为想考中专的太多，当时报考中专而被录取的大都是有背景的考生，像我这样的穷学生根本没有被录取的机会。所以一个分数比我低得多的同班同学被录取了，而我则成了中考的弃儿。原因是当时的政策规定，报了中专之后，就不能报县里的重点高中，最终我不得不满怀悲愤和不甘到普通高中就读。

因为这个打击，更因为学校环境极不友好，整个高中阶段我都没有心思好好学习。开学没几天，我们的宿舍就被小偷破窗而入，可怜让我当作行囊的父亲打工时用的旧皮包被刀片无情地划开，我放在里面的生活费被偷个精光。

之后几乎每个学期我都被偷东西，包括吃饭用的饭盒。就在毕业的那个晚上，我放在裤兜里的几十块钱又被偷了，回家的路费都是借的。

我高考的成绩自然是不理想的。农村的圈子很小，高考之后乡亲们的议论你想不听都不行。有一晚我正睡着，隐约听到耳边有人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后来我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终于听明白了，原来是伯父跟人聊天回来，大约是别人说要怎样怎样，所以他一回来就来跟我说。可睡梦中的我根本没有反应，他以为我在装睡，有些生气的走了。

回想起这一桩桩心酸的往事，不禁让人悲不自胜。伯父在我读大二那年走了，因为那个时代和爷爷一辈的原因，他没能成个家，就这样孤独地走了，是在远走他乡养蜂时走的。

3

正因为从小以来的经历，每次看到儿子不求上进，只顾沉迷于游戏中时，我就莫名的愤怒，没有经历过艰难的人是无法体会到我内心的感受的。

现在一切的条件都具备，只要想读书，什么都不是问题，然而现实又是如此的让人失望。没有机会上好学校的我，现在做了一份自己并不喜欢的工作。只能说是为了生存，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可是当我为下一辈打好基础时，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样子。

工作之后，因为要还读书时家里借的高利贷，还得送弟妹读书，连家里的生活费都得我和大弟给，因此在最该活跃的年龄里，我们兄弟都是低着头承受生活的苦难。正如大弟在一篇文章里所写的那样，“全部的生活就放在一个背包里，从东到西，从西到东。”

社会环境或者说我一直以来为了生存而没有心思打理的家庭环境，让儿子没能从小培养成爱读书的习惯，我又能说什么呢？或许真的有所谓的命中注定。

近年来，我不断地寻找机会，总想着另找一份工作，可是天不逐人愿，我只能咬着牙继续熬日子。我也自学了不少东西，可面对现实，这些东西一点用处也没有。

每每在夜半惊醒之时，想到自己的过往，不禁悲从中来。古诗云：世事一场春梦，人生几度秋凉。用来形容我的心境再贴切不过。

中年之后倍感人生无常，故亲近佛法。佛说一切唯心造，所有的果都是自己所造的因引起。儿女是上辈子的债，我真的欠了那么多么？

窗外蟋蟀声声，在这个夏夜，我参不透这红尘的烦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