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上村的太婆

从三年级开始，我转学到石桥镇外婆家那的石桥小学了。上学路经过岭上村，太婆就住在那里。她是我们家的一位远房亲戚，已经70多岁了，孤寡老人，也被称做五保户，一个人常年孤零零地生活在一栋黑暗破旧的老屋里。

岭上村处于镇里的一个山坡上，由于地势较高，不便于打井，村里常年缺饮用水，只能到3里开外的江边一口水井担水。家里有青壮年的自是不用犯愁，而对于太婆，这就成大问题了！平日里只好到邻居家借水，偶尔也有好心人挑回来水，顺便给她老人家分个一桶半桶。总之，水对于老人来说，显得非常金贵，每天用得非常节省。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决定周末要帮太婆挑水了。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少年，那时候扁担的挑绳显然还有些长，往上挽了两把才勉强把水桶挑离地面。而满满两桶水也显然太重了，试过以后，也就只能胜任一多半。于是，我就这样挑着两个半桶水，晃晃悠悠走在路上了。感受着肩上的重负，这3里路就显得漫长而艰难。沿途有好些石阶，大部分都是上坡路，走一段歇一气，再换换肩膀。烈日当空，不一会就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行路难不说，偶尔还要对付恶狗的狂吠和骚扰。咬牙坚持着，终于把水挑到了太婆那。当我告诉她挑水来了，太婆真是又惊又喜，嘴里一个劲儿夸赞: 好崽，好后生，都挑得动两桶水了！太婆的眼睛不好，平常几乎就像盲人一般生活着。她在屋里摸索着给我找来几个屋檐上藤蔓结的小木瓜，里面有籽的那种，可以做凉粉，味道甜甜的，塞进我手里，非让我吃。随后我帮着太婆把水倒入水缸，婉拒了老人家的午饭邀请，满心欢喜地挑着空桶回去了。

来的次数多了，岭上村的居民大多都认识我了，每次一挑水进村，就会各种夸奖飘入耳中: 这后生，有良心啊，以后肯定有出息！长得还秀气，真是个好小伙……尤其是那几个围在一起打毛衣衲鞋底子的媳妇和大妈，经常对着我开玩笑，这么好的小后生，还真难找呢，要不就做我家女婿吧！往往弄得我满脸通红，很不好意思地冲过人群，踉跄着跨过门槛，走进太婆家里。

偶尔也会留下来和太婆一起吃午饭，陈年老宅的采光不好，厅堂还凑乎能看清楚人，厨房里却是大白天也黑乎乎的。我有点害怕进厨房，每次倒完水就赶紧一溜烟出来，老担心厨房的柴窝会不会跑出来一条蛇或其他的什么怪物，这显然是神话故事看多了，因为从来也没发生过。太婆虽然眼睛不方便，但已经习惯了在黑暗中忙活。她在锅台那做饭，我就一边帮她烧火，一边听着她说一些邻里街坊家的事儿。谁谁家的姑娘出嫁了，嫁了一个好人家，真有福气啊！后院家的两个混小子今天又打架了，还动刀了，天天自家厨房里争吃的，没出息！可不像我家锋锋（我的小名），懂事又有良心，长大了肯定当大官！……也叙叙叨叨说些过去的人和事，因为大多都不熟悉，我听过也就忘了。一直聊到吃过饭，我大多时候都是在默默听着，太婆显然很高兴有人这样陪着她聊天。每当我说要回去了，她都依依不舍，把我送出大门口好远，反复叮嘱我走路小心，别摔着，好好读书，听老师话，下礼拜早些来……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中，我该上中学了，要回到县城和爸妈一起住了。还好这时候岭上村已经有了压力水井，太婆的用水问题自然也解决了，要不然就这样离开我还真是不放心。逢年过节，仍然经常去看看太婆，每次我去了，老人家都高兴得不得了，还会努力要给我找点好吃的。虽然生活条件很一般，太婆却一直健健康康，硬硬朗朗的，我觉得挺欣慰的。一晃两三年过去了，学习越来越紧张，回去的次数也就慢慢少了。后来，就在中考前夕，听老乡带来消息，说太婆快不行了。我很难过，想和爸妈一起回去再看一看老人家，爸妈让我专心考试，就别去了。事后我听说，太婆在走前还一直在问: 锋锋呢？锋锋怎么没回来？！……我不禁泪流满面，太婆，愿您在遥远的天堂一切安好！至今，我每年都会给老人家烧去一份思念和祝福，也衷心谢谢您神圣慈爱无所不在的保佑和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