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的工作和思维习惯,使我从来不是一个很好的story teller,但是在这一期里,想尝试讲几个故事,是我来美国的50天里亲身经历的故事。
为什么想起讲这几个故事呢?美国大选之后,各种争论似乎升级了。可能在大选之前,两派还都抱着自己的候选人获胜的希望,可是尘埃落定,有人欢欣鼓舞,有人顿足捶胸。跟着各种讨论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叫作“种族主义”的怪兽。各种报道铺天盖地,以至于在国内的亲人、朋友很担心我们的安全,一直到前两天,在英国的好朋友也给我发了一些报道,问我情况如何,我知道自己不能沉默了,必须把自己的经历说出来,他们才会安心。
翻了一下自己库存的文章,发现有一篇早写好的,后来觉得大家可能不太关注这个,就“留中”了,清朝好像管这个叫“淹了”。这篇文章里有两个故事的雏形,现在就先拿来分享一下。
清华园/2019一
第一个,是关于我刚刚结束的英语班。来美国已经是9月底,关注我们的朋友知道,我们还是辗转了半个月才安顿下来。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学英语。女儿同学的妈妈向我推荐了Newton教育局做的一个英语课程,可是我打电话报名的时候,发现人家是在9月份就开始了,已经上了八次课。没有别的选择,下一期班就在明年一月份了,只能要求插班。开始都很顺利,也通过银行卡支付了学费,静等第二天去上课。可是晚上收到一封邮件,说很抱歉,这个课程不接受插班了,他们会退款给我。随后就接到了电话,给我电话的是这个培训教程的工作人员,她很抱歉地告诉我,他们的管理人员同意我去上课了,但是授课老师不同意。担心我程度不够,会影响其他学员,这对其他人是不公平的,她建议我报一月份的课程。这个说法是很合理,可是结果却不是我想要的。我跟她解释,说一月份我不在美国,而且我很想现在开始学英语,我会尽量跟上别的同学的进度。她一开始很沉默,我眼前浮现出那种敷衍的例行公事的办事人员的嘴脸。但是既然开了头,只好继续表达这个迫切性和决心,希望她能跟授课老师沟通。忽然之间,我听到了她惊喜的反应:“哦,我相信你的英语非常好!我可以听懂你的话!”我也被她的热切感染到了,她说第二天回复我,可是第二天一早就有课,我问她能否现在就落实?我会等她的电话。她很痛快答应了,也只让我等了几分钟,就又一次听到她兴奋的声音,说老师已经答应了,我第二天就可以上课了!又嘱咐我怎么买书,早晨也不要去得太早,会不开门等等。我真的很开心,她似乎比我还开心,还兴奋。以后,我也没见过这个女孩,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她给我的帮助。要知道,因为语言的不通畅,可能在国内最简单的动作,都要经过一些过程才能完成。这个报名过程是我在美国办事效率最高的一次,但是,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她的帮忙。美国的节奏很慢,效率也不高,没有那种快马加鞭的动力,她只是想帮助我,give me the chance.
我们的英语班只有6个人,算我3个中国人,1个意大利人,1个日本人,还有1个应该是中东一带的,我始终不知道她是哪个国家的,她穿传统服装,有非常美丽的眼睛。老师是白人,所以,我们班上就是这样的构成:亚裔为主,白人为辅。老师是一位老太太,特别和善,每次纠正我们的发音都很认真。大家很快熟悉起来,虽然是成人,上课还是有些小恶作剧。有一次,老师让日本人回答问题,她没听懂老师的问题,所答非所问,我们就在老师转身的时候偷偷告诉她,几个人偷偷笑。老师也笑得像个孩子,一边在白板上写字一边说:“I have good ears.”有时,我们三个中国同学为了沟通方便,上课时也会说中文,每次都被老师叫停。老师也会经常问我们各个国家的事,大家其乐融融。直到课程快结束时,有一天,每次最早来上课的中东同学缺席了。老师沉痛地告诉我们,说她出了事故,不知道是她丈夫开车还是Uber司机开车时出的事。大家都很沉重。纷纷问老师,她现在是否在医院?是否以后来能来上课?老师说她接到了同学的邮件,现在家里呢,但是背部受伤了,脸上也有伤,不过表示一旦好一点,还是要来上课。那天的课,看似平静,其实沉闷了很多。再上课的时候,老师拿出一张卡片,我们每个人在上面都写了祝福的话,希望她能尽快好起来!老师说要寄给中东同学一些材料,也要把我们的祝福送给她。最后一堂课,中东同学还是没有来。大家很失望,也很担心。老师在课上问我们每个人的经历,我正在跟老师说我学英语的过程,因为她有些好奇,她觉得我英语不错,但是有些发音不准,不知道怎么形成的,我正在解释着,忽然感觉到大家的视线似乎凝固在我的身后。我下意识地回头,啊,她居然来了!脸上确实有些伤,脖子和后背都僵僵的。她们那种民族服装,你再也看不出别的来。我们都站起来,鼓掌欢迎她。在大家的照料下,她用最僵硬的坐姿,坐在了椅子上。老师说她可以躺在教室的长沙发椅上,她表示坐着可以,如果累了,可以起来稍稍活动一下。我们都了解了事故的过程,Uber司机,车翻了,她失去了知觉。大家语言能力有限,都关注地、同情地望着她。她用极慢的动作打开了一盒巧克力,我们每个人都选了一颗,感谢她珍重我们的友谊,感谢她来与我们告别。
这是我的第一个故事,有关我的英语班。我去得晚,等教材慢腾腾地送到的时候,已经没有几堂课了。之前都是中国同学每次上课前帮我复印材料。也常常粗心忘记带笔,我们的意大利同学说话我最不能听懂,但只要我跟他借笔,他必要每次都将圆珠笔按好了才递给我。这些善意都不是惊天动地的,但是默默的,却如身边的空气,对人的生存状态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讲几个故事二
第二个故事很短,是关于迷路。我常常迷路,哪怕很熟的路有时也会走错。有一天2点从图书馆出来,算准了40分钟走到女儿学校接她刚刚好。估计那天看一本书有点太投入,出来有点像梦游。等醒过来,真的不知道身处何处,无一处熟悉。美国有好多路口写着“One Way”,是死胡同。我身边的路,就有这样的“One Way”,也有能走出去的,可是不止一条。这时已经2:20了。女儿放学看不到我,一定很担心。这个路口很幽静,几乎看不到车。试着用Uber,发现网络根本不行,那就连google map也不能用了。好不容易等来了一辆车,是一个老人,银发,留得很好看的胡子,像以前画像里看到的19世纪的老绅士。我招手,老人停车,我跟他说走错路了,问他怎样才能回到Walnut Street上?他说我已经离那儿颇有距离了,然后指示我如何回去。那肯定来不及了!我踌躇了一下,还是跟他说明了情况,寄一线可以得到帮助的希望。老人听完后,表示他可以送我到Walnut Street。我上车,看到老人的手杖。我们向前走了一点儿,老人指给我看一栋房子,告诉我那是他的家。原来老人是在回家的路上。我们很快回到Walnut Street,这时已经2:30了。我跟老人商量,是否能再送我去学校,因为只有10分钟放学了。老人欣然同意。路上聊着,老人问我是不是日本人,我告诉他是中国人。他笑,说自己从来猜不对。我告诉老人我经常从女儿学校走到图书馆,再走回去接她。他说这是好长的路程,我也笑,跟他说,是为了锻炼。2:40,我们准时到了门口,女儿还没有出来。我实在太感激老人,再三表示谢意,也想给老人留些钱。老人直接拒绝了,跟我说:“我又不是出租车司机。”记得那个课本里的说法吧?登时“榨出自己皮袍下面的’小’”来。老人真的是纯然的绅士。跟老人再见,女儿也出来了,我想看看能不能来得及跟老人打个招呼,老人的车却已经渐渐走远了。
清华园/2019三
第三个故事,现在进行时中。我们在图书馆上课,每次差不多有20人左右,一般有4个老师。有一天上课时,一位老师看上去很怪,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她说自己昨天跌倒了,医生让她今天去看,可是她说要上课,就没去看医生了。这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分组时我刚好和她分在一组,她带我们几个人。她的课讲得极好,非常清楚,也跟我们分享很多她的趣事。那时恰值万圣节之前,又特意叮嘱我们要注意给小孩子戴上可以夜间发光的那种标志,怕小孩子在外面不安全。下课后,我留下来,跟她聊了一会儿。说起女儿的情况,我们那时刚来没多久,女儿的口语还在适应阶段。她听说后,马上留下了我的电话和邮箱,说如果她下周可以安排时间,会和我联系。
接下来的事情超乎想象。下周她果然发邮件给我,约了周三的时间,还细心地嘱咐女儿要带的课内的材料。我原以为她周三是在图书馆有别的课,所以时间方便。到了才知道,原来她是专门赶过来的。她以前做tutor,主要教难民和新移民英语,退休后就在图书馆做志愿者,免费教英语。她告诉我们“met a lot of people in the library”。她因为长期做老师,发音极清晰,语速也控制很好,对我和女儿的帮助很大。她为女儿带来一些基本的会话练习,确认女儿没问题后,又和女儿复习了一部分课内的内容。后来我们开始聊申请学校,她也问了一些关于中国的一些问题。其实和我们对美国的了解一样,他们对中国也知之甚少。结束之前,她很认真地跟我们约了下一周上课的时间。
再去上课的时候,已经感觉是去见朋友。这一次,她专门给女儿准备了一些句子,真是很贴心,居然是和申请相关!这次她很确认女儿在学校的进度没有问题,所以自己准备了一本基础的书,是为了让女儿练发音。她特意提了一个大袋子来,居然带了一个CD播放机给我们!不过我们现在只有苹果电脑,确实放不了CD的。真的特别感动。中间她还问起,我们上次说暖气坏了,现在是否修好?她上次特意嘱咐我们,如果房东不能及时解决,一定要让她知道。跟她的相处非常愉快,那天也说起现在国内朋友担心的种族歧视问题,她觉得很惊讶。说这只有在很久以前才能发生!
感恩节就快到了,她去芝加哥看望95岁的老母亲,我们要节后才能见面了。那天告别时真的很遗憾,要间隔一周多才能见到她了。善良的人如此让人依恋。
讲几个故事从讲故事的角度,估计本期失败了。我总是铺陈不好那个氛围,讲故事确实是一种才能。但是我想这也并不妨碍我的表达。在留学的领域来看,种族的问题似乎是如影随影的,录取的机会也与种族息息相关,也常常看到一些口诛笔伐。记得第一次来波士顿的时候,我们去Prudential,如果没记错的话,有一层楼有一部分是关于波士顿移民历史的展览。你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你的族裔是何时、何种情况来到波士顿的。它要传达一个信息:平等、自由。这是理想,是愿景,在一些人眼里,也是事实。当然也有很多人不这么认为,那也是自由赋予的选择的权利。
我们这点浅显的经历,并不足以证明任何命题。只不过“耳听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人看这个世界的眼光,确实也与自身经历密不可分。很多人想说服别人,其实很多人的看法都不可改变。你甚至有可能改变我手里选票的走向,但是你却绝不能改变我对人和事的体验。大选每四年一次,人与人的交流却是每时每刻。那些政治倾向明显的报道下面,只是老百姓们一点一滴的生活。写到此,可是安心了?
Rita留学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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