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我想这样

作者: 头石大 | 来源:发表于2023-08-13 23:13 被阅读0次

    优美的文字,会着迷。我说过多少回了,你就是当耳旁风。唉,没治了!

    误打误撞,翻开这本文集的首篇,第一段跃入眼帘,就已知为旧相识。那回的掩卷,就有了记印,再次遇合,那诱引的迷惑,又让我不由地泥落了进去,日洒东窗,重叙寒温。手指抚过字形,吮着淌出的浆汁,味出来的清芬。两遍,深刻。我容给自己,暂停十秒的时间。这个将近十个弹指的夹隙,未料想,有个嘶哑的轻呼,从耳际擦过,太仓促,恍惚,无从辨识。贝叶梵音,又是什么样的牛溲马渤,另外一个我吗?绝不是自己的臆想,也非刻意的炮制。稍许,窗外细细缕缕,孱弱的歌音,黏着洪湖一街,由南,夺路向北。风是尾着歌音而起的,且后来居上,化出臂,生出手,嘴里长牙,嗑着窗框呜呜作响。

    我的思绪,还是游离在文本的外域,绕地三匝,无枝可依。克莱尔·吉根的山川湖海,鱼鸟昆虫,花草木叶,饮食男女,她构思抹画的世界,对我,只算是缩放自散的空气。现代小说,潜意暗涌大张其道。一朵花,从佛祖到迦叶,微笑而已。大声希音,至味无味,美到心都觉着疼的文字,我也只能两手一摊,认栽!

    有个海上方,对我这愚痴,到可拿来医医。黄精、石斛、远志各取二两,菖蒲、白茯苓、甘菊花再称三两,杏仁抓四两,七味,用药碾赶成细末,放进陶泥的壶罐,文火不急不躁地熬三四个钟头。先吃三剂,沉疴日久,当活马医吧!

    文心,扮装的皮肤,纵有千层,也只是浮于浅表。留白,并不是枯,如土里埋的根须,用尖锹,镐头,还有钉耙,土质坚实,还掺和了沙砾。铁器入土,就有了撞击的锵然。我气喘吁吁,额上浸出汗水,久疏劳役,手掌也磨破了皮儿。当须根裸露在灼日下,我呼了口气。有种轻盈感,一只鸟想飞的感觉。

    我有所房子,房子里有五扇窗。很遗憾,没有一扇面向大海。在椅子上久坐,脊椎会隐隐有痛,像藤蔓横七竖八着肆意野长;手机盯得生无可恋,眼干涩刺痒,肝火郁结又无可舒解。我起身,踱来踱去,就跟南阳台的窗有了踫撞跟交集。可能,是个尘雾散去的清晨,和风微拂的午后,或是夕阳落坠的黄昏。我会稍微驻会足,空出时间,看沥青铺就的街,看气宇轩昂的楼,看往复运动的车,看无言步履的人,一座城市浓缩庸常的形态,淡妆浓抹地赶将出来。在那以前,也就是未曾认识克莱尔·吉根时,我对眼前的地貌,一直无感,并安之若素。有些事,想和不想,在你漫长的途旅中,像抛出去的两颗骰子,滚动的点数,大抵会在静止时,不期然而然地相遇。缘是一种读法,而另一种,只能理解成,自己跟命运的额首相庆。

    我把洁白的A4纸,一张接着一张,有条不紊,铺在桌子上。然后,用一支接着一支的中性笔,墨划出一个接着一个的方块字,在纸上筑起地基,垒墙、抹灰、上梁、叉檩、安盖、履瓦,草创成形。我粉刷墙壁,厨室贴好瓷砖,踢脚线也精工细琢,足下是红橡木的地板,还在书房铺了一大块毛烘烘的地毯。我爱光着脚丫子踩上去,跟我爱看见海一样,蔚蓝宽广的海,就在窗外。我在窗前,放一把带扶手的沙发,沏一壶茶,飘溢着苿莉花香的茶。然后,我将自己完整地陷进去,像彼此深情紧抱的恋人。多奇妙,现在,就是眼睛投去,一览无余,朝夕俯仰间,我跟大海比邻而居了。这时,跟海连片的长空有两团羞答答的湿云路过,有三只海鸥箭镞一样掠向海面,海滩被海浪啮咬纠缠着含混不清,还有只银色的小蟹在滩途上留下了一串曲了拐弯的爪印。

    我重又翻开那本小说,书里是写着的,在爱尔兰的阿基尔岛,临海的岸边,杜鹃花的短篱周护,倒挂金钟掩映着,有一座伯尔住过的房子。如果梳理一下,我们不难查寻,伯尔在这里写成了那部颂传一时的游记。可惜,时光抹杀了我的兴趣,失去了原动力,再去拜读他的作品。我发现,我在乎的不是文学,更不是书写者笔下的文字,从文字里娓娓流出的故事,还有若隐若现在故事中的情感。这些,对我所言,都似是而非。我想要的,真正想要的,扪心自问,是自己内心想要说出来的话。我的话,已经沉淀很久,也许,还是稚气未脱,刺耳胡缠让人难以吞咽,脸红脖粗要大发光火,最坏的结果,也终究强于在肚子里恶心着,腐烂成蛆。

    “叮当!”门铃清脆的响声,把我从沉思中薅了出来。我很惊讶,不由在心里紧着画弧儿。怎会呢!在这人烟稀落的地方,谁会来寒舍造访?不容我细想,我寻了双拖鞋,穿上,去把房门打开。她就立在门斗下。眼神平和,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浓密的金发尺瀑飞流,纤挑的身材着一件浅蓝色的纱裙。恍惚,我还以为是仙女。当四目相对,天光从树隙里筛下来,辉映到她的脸颊,肌肤上的金色绒毛都清晰可辨。我就认出来了,根本都不用她自报家门,嘘寒都是多余,我赶忙请她进屋。

    她没有流露,一星半点的客气,洒脱地步入。她说,有劳。我接过她的手包,轻轻放在门柜的水晶收纳盆里。她褪下那双禳着彩线的布鞋,拢在脚踏垫的左侧。赤着足,脚踝的骨节也在上下的跳动,像个烂漫无拘的孩子。我笑了,在心底,笑的清亮透彻。

    我引她落座,就是在面海的窗前。沙发本就是两只,中间隔着张圆形木纹的矮几。烧水冲了咖啡,用汤匙细细地搅匀,就手把盛着卡其布诺的杯盏儿,放在她可一蹴而就的几上。我转动了下托盘,杯把的角度跟她相对不厌。她颔首微笑,说,别忙了。我也顺了她的意,坐下来。茶还温着,我捧起茶碗,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嗓子。还是没掩饰住,喉节咕噜出水音。她看向我,应该洞悉到,我的些许紧张。她说,不请自来,还是觉着冒失!她的表情,还是霭然可亲。我说,言重了,您能来访,真是意外的惊喜。她沉吟的那会儿,我注意到她的侧颜,大似岛上断岸壁崖的分明。她说,啊,这次来马尔拉尼采风,故地近在眼前,你看,不听话的脚,就把我拽来了。“哈哈!”我竟发出这个爽朗易简的回声。她仿佛也受到了感染,语音里夹着喜悦自嘲的颤声,说,无能为力,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窗外,大西洋碧波荡漾。今天,出奇的沉静内向。好像,就在不远,玻璃窗相隔,知趣地耳着我们的谈话。我们也毫不避嫌,张开宽怀,接纳了这个并不调皮捣蛋的聆听者。

    她的视线又倾斜过来,瞥着我那张沙发的扶手。赫然入目,印着她半身像的文集,就在我的右肘窝下,欹斜着。我也感觉到了,她来之前,我正意犹未尽地读她。想是,我起身迎迓时,不自觉地合上了书页,又根本没想到,本尊猝然而现,恍若梦一场,也并未刻意去挪动。她把目光顺滑地移开了,一点没有自得的意思。

    她说,你对伯尔怎么看?每一个发语,依旧清晰柔和,也不失刚气。说毕,她那双大眼睛注视着我。我有些奇怪,她没问对文集的看法,而是提及到伯尔。可能,这个屋子,从肇始到现今,棱棱角角,边边拉拉,还有那扇著名的,不可或缺的窗,伯尔的气息萦绕回旋,星火犹存。

    我再次窝在沙发里,缱绻浓味,并重又深陷在冥想中。时间静止,万籁定格,一切失去了物理运动,还有那些为人知或不为人知的化学反应。

    她可能会不耐烦,但我并没察觉出她的迫急。一个有感悟的作家,对于答案的期待,总会报以开放优容的姿态。

    我说,以我对他的了解,还疏离粗浅。除了读过《莱尼和他们》,还是很久年前了。其他作品,几近为零。让我来评价,实无资格。话落,我感觉到,我的脸部肌肉抽动了两下。

    她似有似无地翕动着嘴,从口形判断,是“噢”的叹音。她说,再正常不过。你也知道,我在这儿呆的那些日子,来了位不速之客,同样对我问起了伯尔。我懵住了,茫然地听着他喋喋不休。

    我说,是的,那个故事我了然于胸。

    我俩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写作治愈的原因,是在自己的故事里,所有不喜欢的人,都会受到让自己舒心解气的惩罚。”一字未动,这是位书友在小说释卷后的感悟。我照搬过来,这是个牛人。

    我想这样,那是文字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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