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以后,连江很快就进入了潮湿多雨的季节。第一场春雨来的时候,虽然时刻还有着"倒春寒"的风险,处处洋溢着"春雨贵如油"的喜悦。在春雨的滋润下,万物依旧自然生发,可终日窝在理发店的李晓红仿佛与这个春天隔绝了,她无心也无暇春天这场颜色的盛筵,她正被春天的"返潮"现象深深苦恼着。
随着一场又一场连绵不绝丝丝滑滑的春雨的侵袭,空气开始变得异常潮湿。阳光连续多日不见踪影,终日不见阳光,晾了几天的衣服仍旧能拧出水来。理发店地面的防水在建设时没有做好,导致返潮时地面几乎如泉水一般渗出水来,和顾客从雨天泥泞的街道里带来的泥土混合在一起,理发店显得肮脏不堪。李晓红是手脚勤快之人,她一遍又一遍地用墩布徒劳地擦拭着,她一转身去水池清洗墩布,水又冒了出来。李晓红感觉自己被完全打败了,她感觉自己都快要在这个春天发霉了。她期盼着七月的高考早日到来,届时她义无反顾做一只南飞的燕。
进入六月,连江一年一度的梅雨季节再次来临。在这个季节里,雨不再是一场一场地下,而是整月整月的下。二楼的一片墙壁先是被雨水浸湿,很快便长出绿色的青苔。曾美菁和李晓红根本无暇顾及,因为理发店的楼顶经过雨水长时间的侵袭和浸泡,滴滴答答的雨滴从屋顶落下了,打在柜子、床边,甚至李晓红的床上也有一处漏雨,不一会就将李晓红的铺盖淋得湿透。曾美菁和李晓红两个人几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床挪到"安全"的地方。对于别的漏点,李晓红找来脸盆在下方接住,雨水滴下来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让人难以入睡。李晓红索性在脸盆上裹上一大块毛巾,这恼人的噪音才告一段落。
好在理发店在这段时间因为天气的原因进入淡季,曾美菁和李晓红才显得没有那样手足无措。理发店与饭店的最大区别就是,饭每天都得吃,晚一时半刻可以,晚上半天肯定不行,而理发就要弹性得多,在这样的下雨天,没有人会顶着雨出门理发。曾美菁闲得无聊,又为店里四处漏雨的情景愁得发慌,看着门外黑压压的天空,曾美菁不禁为这不见天日的生活惆怅起来。她叹着气对李晓红说道,这个家,还是需要一个男人啊。
李晓红不禁愣住了。通过半年多来的相处,曾美菁几乎对她无话不说,但唯独很少提及她"在外经商"的老公。她隐约地猜到曾美菁的爱人长年在外鬼混,而她不过守着活寡而已。
雨已经连续下了整整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太阳只短暂地跑出来半天,很快就又被乌云封禁在九天之外。雨天的人们总是懒懒的,倦倦的,李晓红也不例外。当一个形容猥琐的中年男人鬼魅一般出现在店里的时候,李晓红不禁为自己的懈怠感到汗颜,但谁让店里已经好几天没有一位客人了呢。
李晓红连忙激动地大喊:"曾姨!曾姨!"此时曾美菁正在楼上睡觉,她以为顾客要理发,连忙三步并坐两步下了楼。当她看见来人的时候,她的脸登时变色。她先是沉默了一阵,接着轻声说道:"你回来了?"
男子见曾美菁有示弱的样子,立刻底气大增,他大声骂道:"你个臭X,在家里干的好事!"说完,作势便要去打曾美菁,好在李晓红眼疾手快,死死地拉住了他。
曾美菁压抑着心中的火气和委屈,反问道:"刘自强,我做什么了?"
"你个该死的偷人婆,我脸都给你丢光了!看老子不打死你!"刘自强瞪着浑圆的一双牛眼,恶狠狠地盯着曾美菁。
曾美菁度过了乍然之下的惊慌失措,她冷笑道:"我是该死,可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你在外面鬼混了几年了,你在外面又干了什么?不要以为别人不知道,我要是该死,你说你该死几回?"
"我的事是男人的事,用不着你来管,你的事性质不一样!"说完,刘自强狠狠地把拳头砸在理发台上,顿时理发用的工具和坛坛罐罐散落了一地。
看见刘自强泼皮无赖的样子,曾美菁不禁又为自己当年的选择后悔起来。当年,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们,可她却鬼迷心窍,放着好几个家境良好、工作稳定的不要,铁了心要跟着既没有技术、又没有文化的刘自强。有好几年,她的父母几乎与她不往来。不知谁的原因,他们一直没有生育子女,这几年刘自强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打着在外面做生意的旗号在外面长年鬼混。那时有人劝她,婚姻一定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现在有些相信了,几千年的传统果真有有其中的道理,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必定不会得到幸福,就像她现在一样。
曾美菁异常冷静地说道:"你要是回来过日子,你就好好坐着说。你要是大叫大嚷,你趁早给我滚!"哀莫大于心死,她的这句话让刘自强不寒而栗,他嘴上虽然还在骂骂咧咧的,心里却开始回归到他在外面四面楚歌四处碰壁的情境。他但凡还有一分钱在外面胡闹,他也绝不会回来,可事实是他一分钱也没有了。
李晓红见两人气氛有所缓和,而她夹在两人之中不免尴尬,正好此时天色已晚,她便走到厨房做饭。她估计刘自强肯定会留下来吃饭,便多准备了一个人的饭菜。饭做好了以后,她不敢贸然端出去,故意走到外面,此时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李晓红沉声问道:"曾姨,要不先吃饭?"
曾美菁没好气地瞟了刘自强一眼,侧过脸来说道:"吃饭吧。"刘自强死寂的眼光立刻放有了光,他身无分文从外地扒火车回来,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两眼发昏。他默默地跟着曾美菁坐到小饭桌前,李晓红刚给他端上米饭,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狼吞虎咽起来。
见此情景,曾美菁心如刀绞,她一口也没吃便一个人走到里间抹眼泪。李晓红慌忙跑到里间去看曾美菁。曾美菁轻声说,晓红,没事,你不用管,你回自己房间去吧。李晓红走到楼上,隐隐约约听见两个人在楼下继续争吵着,却不太激烈,她原本担心刘自强打曾美菁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在李晓红几乎快要睡着的时候,却听见两人推推搡搡地上了楼,起初他们还在争论着,渐渐便陷入了沉寂。良久,李晓红听见一阵家具有规律晃动的声音,她以为两人在隔壁打起来了,却又不太像,连忙起身贴着墙壁听,只听见曾美菁嘴里哼着含混的嗷嗷嗷嗷的声音。初通人事的李晓红立刻羞红了脸,赶紧跑到被窝里蒙头便睡。
此时,在曾美菁的房间里,一切并不是那么春意盎然。久旱逢甘露的她,任凭刘自强挥舞着她曾经无比熟悉的棍棒向她冲刺着,她不主动也不拒绝,在她的心里,没有爱情,没有原谅,只有需要。当她登上巅峰的时候,她忍不住叫了起来,此时另一个成熟、有力而儒雅的男人在她心里一闪而过,她强行把他压了下去。
她恨自己的自甘堕落,恨自己没有骨气、没有追求,然而她自己选择的道路,哭着爬着也得走到底。潮水退去后,她心如死灰,她想到自己无儿无女,不就是一个好吃懒做的男人吗,自己可以养着他,就像养着一只猫一条狗一样,只求下半生有个人暖着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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