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红气鼓鼓地回到了理发店。刚才的那一幕,她感到就像遇到一条拦路恶狗一般,让人无比恶心又无限恐怖。
曾美菁知道她去了连江中学,她见李晓红回来脸色不对,便宽慰李晓红道:"去看了就行了,也别往心里去了,以后日子还长着,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了。"
李晓红涨红了脸,忍不住说道:"不是,曾姨……他……你"她原本想愤怒地控诉刘自强,可回想到那天曾美菁的态度,她忍住了。她倒并不怕曾美菁发火,但她怕自己的鲁莽再次戳到曾美菁的痛处。
曾美菁很敏感地听出了端倪,她呆了片刻,低声问道:"他怎么了?"自从刘自强回来以后,她就想过这个问题,李晓红年轻貌美,她最怕的就是刘自强打李晓红的主意。
李晓红眼眶一红,却什么也没有说。曾美菁懂了。自从刘自强回来,她一直掩耳盗铃,只求刘自强能与她维系着表面的、荒唐的婚姻,她就死心了。可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个该死的刘自强!
曾美菁陷入了沉默。良久,她突然问道:"晓红,你到我这里学徒多久了?"
李晓红大惑不解,她轻声应到:"快八个月了。"
曾美菁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就八个月了。你是个好孩子,特别好。现在店里这么个情况,你也看到了,你走……我给你些钱,你别耽误在我这里了,到别处谋生去吧。"曾美菁艰难地说出了这一番话,想道此时趁着还未铸成大错,让李晓红走,既是对李晓红的保护,也是她最后一次,虽然可能还是注定会是徒劳的努力。
李晓红做梦也没想到曾美菁会有这样的反应。虽然她早就知道离开是她必然的选择,但她此时还并没有准备好。此时高考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离成绩出来还有接近二十天,如果此时离开,不仅仅这二十天去哪里落脚却会成为一个大问题,而且在她内心里,她还是舍不得曾美菁。
她向曾美菁提出了请求:"曾姨,谢谢您一直以来的关心。我能……我能再在店里住二十天吗,高考成绩快出来了,我想等那时便去深圳打工去。"
曾美菁好不容易说出了一番"轰走"李晓红的话,此时见李晓红这么说,心更加软了下来。她唯一不理解的是,李晓红自己都没有参加高考,她等什么高考成绩呢?曾美菁想到其中必有隐情,她没有再细问,说道:"那样也好。你就像我的女儿一样,我其实又怎么舍得你走呢。"
李晓红感激地看着曾美菁,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她自己的妈妈此刻不知道在何方,曾美菁虽然比石树萍小几岁,却确实给了她母亲般的关怀,李晓红环视这店里曾美菁积攒下来的每一件物事,她到这里虽然短暂,但她早把这里当成她的家一般,等到要走的时候,才知道一切都那么难割难舍。
曾美菁想了想,又对李晓红说:"你这段时间还是别睡在沙发上了,也不方便,你就还是睡到楼上去吧。白天你要是有事,你就去办,以前我也是一个人,这里没事的。"
顺着曾美菁的话,李晓红想道,要不要在这段时间去找王志远?她犹豫了,她回想起了除夕那晚王志远在大街上失落地走着的样子,她觉得她那时的不告而别,似乎并不恰当,也许会对王志远产生伤害。"就让他在这伤害中忘了我吧,我们是注定没有结局的,他将成为天之骄子,我将远走他乡,从此,再也……再也不见。"李晓红思忖道。
李晓红又把铺盖搬回了二楼。这些天里,她哪儿也没去,仍旧尽心尽力地帮着曾美菁打下手。她甚至还劝曾美菁,再次挂出那个"招学徒,包吃住"的牌子,这样她走了以后还会有人帮手。曾美菁苦笑着摇了摇头。
李晓红搬回二楼的十来个晚上,一切都相安无事,她也没有听到过家具震动的声音。她之前请求曾美菁再住几天,此后便一直惴惴不安,这几天相安无事,她终于放下心来。再有几天,成绩就会出来了,她不禁紧张而又期待起来。
这天,她像前几天一样到二楼早早关门蒙头便睡,准备第二天早起帮曾美菁把店内卫生打扫干净。在她正在熟睡之际,她被一阵猛烈的争吵惊醒了。
在曾美菁的卧室,刘自强向曾美菁提出了一个荒谬至极的要求——要李晓红做他们的"通房丫头"。他不容置疑甚至一脸严肃地对曾美菁说:"你做了那么见不得人的事,让我颜面扫地,被人看不起。你必须给我补偿,否则这个地方我是不会再回来的!你让李晓红陪我,给我们做‘通房丫头’,也算是做小吧,这样我的心里才能平衡。"
曾美菁一听立即火冒三丈,她强忍住怒火,冷冷地说道:"人家晓红是我的徒弟,又不是我的奴隶,是你说做小就能做小的吗?人家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你也不撒泡尿照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配吗?"
刘自强不依不饶,他怒喝到:"那你说,你自己在外面偷人,让我抬不起头来,我不说怎么惩罚你,让你补偿一下我总可以吧?"
刘自强又回到了他的混蛋逻辑。在他心里,他作为一个男人,成天在外面花天酒地是理所应当,而女人只要越了雷池一步,就罪该万死。他本人做过什么,不仅是他作为男人本就享有的特权,曾美菁更无权过问。但曾美菁的事情"性质就不一样了"。
他在外面浪荡了好几年,身无分文,像个乞丐一般灰溜溜回家,却还有底气颐指气使,几次扬言要打死曾美菁,根源就在于此。他眼见着李晓红秀色可餐,不知暗地里流了多少哈喇子,可这几天李晓红几乎不在他面前单独出现,让他无计可施,但他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索性打出"明牌"。
曾美菁怒道:"你刚回来第一天,我就跟你说得很清楚,你要是回来过日子,你就回来,不管你是一只猫也好,一只狗也好,我都养着你。你要是还要翻旧事,你爱像以前一样在外面鬼混也好,离婚也好,总之你趁早给我滚!"
啪!啪!刘自强趁曾美菁不注意,狠狠地打了曾美菁两耳光。曾美菁脸上立刻出现十个手指印,火辣辣的。曾美菁没有哭,她冷笑道:"曾美菁啊,曾美菁,你就是贱,连个婊子都不如!"
刘自强更加来劲了,他双手扯住曾美菁的头发要往柜子上撞,曾美菁顺手抄起小板凳砸在刘自强腰上。刘自强感到腰间剧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曾美菁被他抓住头发,顺势也被带着摔倒在地。
两个人在地上扭打作一团。真动起手来,刘自强被酒色长期掏空的身体的脆弱性就显露了出来,他始终制不住曾美菁,只能嘴里大声地咒骂着。
两个人打得正欢,剧烈的敲门声响了起来。李晓红拼命地拍打着曾美菁的卧室门,大声喊道:"曾姨!曾姨!快开门!我已经报警了!"曾美菁的电话装在二楼客厅,但此时李晓红尚未拨打报警电话,她甚至还不知道报警电话是多少。她在外面,不知道里面的情况,慌乱中谎称已经报警了。
屋里的两个人顿时都停住了。刘自强松开了双手,任凭曾美菁站起来,他却一直瘫坐在地上喘着气。
曾美菁理了理头发,走到门口,不禁惊呆了。李晓红提着她来时那个编织袋,里面装着的还是她来时行李。
李晓红放下手提袋,一把抱住了曾美菁。 她眼含热泪,说道:"曾姨,我要走了,我要到深圳打工去了。谢谢你对我的照顾,我不会忘记的。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有些人不值得你去托付的,一点都不值,你不要再骗自己了。"
曾美菁默默地点了点头,刚才被刘自强暴打,她没有哭,此时却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但她的心里却是清楚的,让李晓红走是唯一正确的选择,她现在不仅保护不了李晓红,连她自己也保护不了。
李晓红拍拍曾美菁的后背,松开了手,提着编织袋便要转身离开。曾美菁拉住她的手,轻声说道:"晓红,你等一下。你还有几个月工资没有结呢。"实际上,曾美菁每个月都把李晓红的工资给了她,而且从今年春节以来已经给她涨到了每月五百。
曾美菁掏出钥匙,准备打开卧室里小保险箱拿钱。刘自强一个箭步向前把钥匙抢走,他骂道:"谁同意你让她走了,还想要给钱?谁都不许走!"
曾美菁怕刘自强真做出什么事来,她没有去抢钥匙,反而转过身关上了卧室门,用身体死死挡住门把手,她使劲喊道:"晓红,你赶紧走!你赶紧走!"刘自强像一头发疯的公牛,使劲拉拽着曾美菁,可曾美菁一动不动,任凭刘自强的拳头雨点般打在她身上。
李晓红大声喊到:"曾姨!曾姨!快开门!把门打开!求求你把门打开!"她拼命地拍打着卧室门,可曾美菁死活不开门,她只能无助地哭泣着。
曾美菁心想眼前不是办法,向外吼道:"李晓红,你快走,你赶紧给我——滚!你还没看出来吗,都是被你害的,早让你走你不走,你走了就好了!"
李晓红还是不走,继续拍打着房门。曾美菁哭道:"晓红,你走了我就没事了。你要不走,我打死也不会开门的!你走吧,我告诉你一句话,永远不要相信这些死男人!"
无奈之下,李晓红只能再次提起她的编织袋。她哭道:"曾姨,我走了。你照顾好你自己。"说完,哭着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下楼。
曾美菁大感欣慰,她没有再回话,继续死死地把着卧室门,不让刘自强冲出去。她听到李晓红下楼的声音,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李晓红走出小门,转身回望黑暗中的理发店。半年多来,这里就像她另外一个家,甚至比她自己家温暖多了,可如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切都变了,剩下的只有陌生而恐怖,以及对曾美菁强烈的担心。
李晓红无奈地关上门,提着她的编织袋,走进了昏黄的街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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