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拥有你？

如何拥有你？

（一）

    已经晚上九点过一刻了，女儿才嚷着忘了带2b铅笔，这是考试必备的工具。没带2b铅笔，就等于说工人上班没带做活的工具，工厂上班却停了电。躺床上翻看手机的我，原本还算平静愉悦的心顿时变得焦躁，火气也像点火未着时，腾腾地冒着浓烟，只能在内心里呛着自己。分明是不想好好地准备，否则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如果我此时心里的浓烟窜出来，势必会把烟火点燃，至于弥漫多深多远，是我不敢想，也想像不出来的。要是在以前，我会不管不顾。可现在的我，已经不是那个易于冲动的自己了。我强压住火气，仔细想了几个方案。一一说给她听。女儿似乎很吃惊于我的不发作，也就默默无语。我低头不敢看她，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冲口说出那句：恐怕你压根就不想考了，完全放弃了最后的坚持。

我其实是能理解她的，她不也是尽力想成为父母希望她成为的那个样子吗？能指责谁？谁也不可指责！周围环境不是我们可以掌控的，在情与前途面前，你会选择哪一个？人时常会陷在情与理中纠缠不清，总不能孤立地活在世上，那似乎又显得自己太冷漠。我当初就因为情，而放弃了自己一直坚持做自己的坚持。二十年的错过，是得是失，谁能说得清呢。或许这就是命。情，永远都成为我们的首选。为了情，使自己跌入到曲折而漫长的自我承受中，唯如此，方能心安啊。想到这，我又不忍责怪女儿了。我决定一个人出去，想办法给她买到铅笔！

一个人走出旅店，坐电梯下楼。电梯门打开了，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子站在电梯内。她是从更高的楼层下来的。为了掩饰和陌生人相处的尴尬，我只能盯着电梯门看。门关后，出现了一幅动态的动图画面。类似于播放广告的那种。彼时的我心里乱极了，具体播的是什么，根本就进入不了我的记忆和头脑。

同乘电梯的她却开口说话了：咦，什么时候装上这东西了，一直都注意到。她显然是在跟我说话。把我当成是经常出入此地的熟悉的陌生人了。我再不答腔，就显出我是冷漠或与常人不同了。我勉强挤出三分笑意，回应了她：不太清楚哎，我不是这的，今天第一次坐这电梯。她的眼睛迅速从我的头到脚过了一遍，确认的确不是熟人。缄口不语了。

走出电梯门，她匆匆地把手中的垃圾袋放进出口处的垃圾筒里。跨出门口的台阶，蹲下身，用钥匙开电瓶车。可能钥匙和锁配合得不合拍，她耐心地转动着手中的钥匙。

透过迷蒙的灯光，天幕已黑漆一片，抬头看天，寒风吹过我的耳际，一丝丝凉意迎面而来。天上开始飘起了小雨点，若有若无。我正茫然不知该走向哪个方向，是向左还是向右？我脑海里立时出现了那摆放在柜台里的铅笔，在这偌大的城市里，到哪里去寻找到你的踪迹？我游移的目光扫过前方，停驻在了那开电瓶车的她身上。

她是当地人，一定知道从哪儿可以买到铅笔！我为自己的想法和判断涌动起一阵欣喜，再也顾不上其他，我走向她，开口询问起来。

“这么晚了，买2b铅笔，”她也犹豫着，在脑子里搜寻思索了一番。“你过马路，到对面，有一个商务广场，附一楼有超市，那大概会有。但你要快些去，十点就关门了。”希望在前方，我加快了步伐。

（二）

我已近似于小跑，心情的急迫，犹如医生和时间赛跑，每多延误一分钟，就会失去一分希望。长长的马路无视我的急迫，它载着长龙一样的各式车辆，豪华型的，普通的，甚至于农村进城来的卡车，都一样地排队，一样地亮着前灯和尾灯，十字路口像吞食这些车辆的妖孽，吞进去一截，卡住了，消化了，再接着吞下一截。我不得不停下脚步，等待它卡住的那一瞬间。脚步停下了，心却没停下，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到马路东，又飞回马路西。甚至越过所有的规矩，飞向摆满2b铅笔的柜台里，把铅笔拿到手才算罢休。此刻的心说:农村多好啊，总共就那么巴掌大一块地方，想如何走就如何走，什么堆矩都成为是摆设。就算商店关了门，还可以敲敲门。大嗓门喊醒守夜的老板，不把铅笔拿到手才怪呢。网络上都在说，身体走得太快，要停下来等等灵魂。而此刻的情形是相反的。什么时候身体和灵魂可以同步？那应该是心口一致的时候吧。曾看过一本书，那里面的人，灵魂和身体都是显性呈现的，人们通过肉眼，就能分辨出你是具有怎样灵魂的一个人，像透视镜那般一目了然。如果真如此，世界是不是更为纯粹一些呢？那虚伪一词就得从字典上消失了。正想着，绿灯亮了，我的身体尽全力去追赶我的心思去了。

商务广场大门紧闭，虽然这几个字闪闪地发着夜光。不要说负一楼了，连门都进不去。城市里的夜生活，似乎把这一片地方遗弃了。人行道上，一对男女相互打闹追逐着，男孩子嬉皮笑脸的，女孩子假装紧绷的脸，一忽儿又露出了笑。几辆自行车从他们身边一闪而过，奔向前方暗影里去。我望向更为遥远的远处，那儿霓虹闪烁，多少还是给予我留存点滴希望的。

我抬起沉重的腿脚，仍不死心，奔那希望而去。我不甘心啊，与其说是虚荣心，倒不如说是不甘于失败。我们从小就习得，凡事须成功，承认失败，就是懦弱，就是可耻，就是人皆可以踏上一脚的。于是乎，疲惫也好，支持不住也罢，你只得一直朝前冲，明知错误了，也不能拐一下弯。多少人只得将错就错，一错到底。宁愿抑郁得自杀，也不承认自己走错了。要承认错了，除非以命谢罪。其实哪有什么对和错呀，选择，总是要放弃其中的另一种选择的嘛，选择不同，结果也不同罢了。

我跑了很远很远的路，还是没有找到一家有2b铅笔卖的店。看到一个背着书包走在路上的中学生，我甚至想鼓足勇气走向前，询问他，有没有2b铅笔，我可以花几倍的钱，买他一支。可在这夜晚十点多钟的街头上，我真的怕别人误把我当成是疯子。没有人理解我此刻的心情和感受，仿佛那一支铅笔握在手上，我就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了一样。

一家医院的小卖部亮着灯，老板听我说过，同样茫然地摇一摇头，他也不知道，哪儿有铅笔买，而且是2b铅笔。

我刚才勉强抬起的腿脚变得更沉重了，回程的路像拉面师傅手中的面被人为地拉长了很多。看来，这也是注定了的事，一路走过来的不顺利的往事，像赶集市那样跑出来凑热闹。难道，我早就应该放弃掉一直以来的执念，听从命运的安排？

一家小店门前的热闹气氛，打破了我的思绪。两三个工人在忙着把卡车上的货物，肩扛背驮地往下卸货。货物的沉重，使忙碌的他们泪流满如雨，他们的厚外套已脱下，牙齿咬得露了出来，头上和手上的青筋，在光的照射下，像一条小蚯蚓，趴伏在那儿。来来回回缓慢地移动着。我眼前一亮，这不就是一家小型超市吗？刚熄灭的希望，像是加过了灯油的灯草，重新又续上拔亮了。

（三）

满城寻你千百度，回首处，你在小小百货铺。循着售货员的指引，在接近晚上11点的时候，我将2支2b铅笔拿在手上，就像手中抓着的是通向未来的通行证。一颗悬着的起起皱的心才得以舒展开来。或许生活就是这样的吧，怀着一个个美好的希望出发，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寻找，去努力，在寻找的过程中经历着许多种不同的情况，看一看身旁的风景，总结这一路走过来的苦与乐及感悟。至于得与失，不必太在意结果，总会获得些什么。

电话响了，是女儿。“妈妈，你在哪啊？这么晚了！快回来吧。”我挂断电话，加快步伐，居然忘记了之前的劳累，脚步变得轻快起来。

我克制着心中的喜悦，装着一副失落的样子，回到了旅店。看不出来女儿有焦虑的神色，难道她真的在心里已彻底放弃了做最后努力？真的改变了主意？她将怎样去面对明天的考试？

“妈妈，跑了一天了，你洗洗早点睡吧。”看女儿这样淡定从容，我再也装不下去了。从口袋里拿出铅笔，递给她。

女儿瞪大了双眼，看着我递过去的两支铅笔，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老妈，你好牛哦，居然买到了！”

“你想逃都逃不掉，做事要有始有终，这才是一个负责任的人该做的。”我趁机说教。

洗完澡出来，女儿手里举着从她从文具盒中翻出来的2b笔芯对我扬了扬，叹息一声说：“妈妈，早知道我还带着这个，就不让你出去跑这么一大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