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长家的小媳妇

大队长家儿子娶了个媳妇，新媳妇在村口开了一家商店，卖点百货，还有台电动的压面条机。

听说这新媳妇很年轻很美丽很能干！我却没有见到过她，因为我还在中学读书！

暑假我就每天拉了架子车去黄河滩割牲口草，顺便凫水和逮鱼，有时还会去偷河滩上似乎一望无际的西瓜。一天中午，我从河滩回来，到村口就想起了人家说的这个新媳妇！于是，走进村口的小商店！新媳妇不认识我，我进去她就用笑的声音问：你买啥？还是要面条！人还没有看清楚，先听到笑声，看来新媳妇是个爱笑的人。这笑声很清晰，却轻铃一般！我回答：不弄啥！歇歇！村里的商店都是如此，可以随时进去说话或者歇歇的！说完我才看清楚新媳妇，果然很美丽，周正的五官，不是很白皙，却很灿烂和阳光！新媳妇说：我没见过你呢！我说：嗯！我还上学呢！说话间我还发现，新媳妇还是个小丫头片子的样子，甚至还有些高中女生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个新媳妇。

过了一年，我就从中学毕业回家种地了，于是，经常去这个新媳妇的商店买东西，有时也去压面条。这时新媳妇已不新了！但还是个小媳妇！因为很年轻！我和她说话不多，但我发现村里的年轻人，结婚的、没结婚的，都喜欢和这小媳妇说笑和打闹！下雨天，就在她的小店里打扑克，吃零食！我是向来不喜欢人多和打扑克的，转眼种地两年过去了，我和这个小媳妇还是不咋熟悉！只是算认识而已！

小媳妇的公公我是认识的，在村里当了几十年干部，那时候是大队长，就是现在的村长！他比我大很多，整天虎着脸！大队长的儿子也就是小媳妇的老公我也是认识的，比我大两岁，大个子，不爱读书，小学就毕业！性格耿直，不爱说话，还有些智商和情商比正常人低一些，但不傻！村里人常说真不像大队长的儿子！

大队长家房子盖的好，村里有人说，不是这大队长，这孩子哪能娶这么好的媳妇！村里有人说：大队长家就该娶这么好的媳妇！

村口土路边的岭上是我们生产队的地，那地是一块一块的梯田，但只有一条狭窄和弯曲还陡峭的小路，勉强上去一辆架子车。我家一块地在上面，种了玉蜀黍。秋天还很热的一天，我去那地掰玉蜀黍，为了一次把玉蜀黍运回家，就拉了辆架子车。

大半车玉米，我就拉着下了坡！想着一个人可以！因为去村里最高的架子地拉红薯，我一个人就拉着车跑下坡了！下坡拉架子车，力是通过车把往上使劲，车把上抬，车尾和土坡产生摩擦力，这样控制架子车的！

到了半坡，我突然感觉我控制不住架子车了，这个坡虽然不长，都很陡很窄，去架子地也没这么陡的坡！我感觉再往下走，就有翻车到沟里的危险，心里一下就很慌，使劲用肩膀把架子车的车把往上抬，架子车停住了，但我却咬着牙一动也不敢动！前进不敢，向上后退更不可能！得叫个人帮忙，我心里想！但向下望，村口路上没有一个人，山上只有风声和虫鸣！我刹那间想：今天看来得把这架子车扔沟里了！真不行，我跑开，把架子车扔沟里算了！人是第一位，我还算清醒！

突然，我看到坡下对面商店飞跑出一个人，一个女子纤细的身影，正是大队长家的小媳妇。她跑上来也没说话，直接用一个肩膀帮我扛着一个车把，架子车开始有控制地缓缓超下走，然后顺利地到了坡下的土路上！

你也不喊个人！这坡真陡！小媳妇说。依然有笑声，但还有稍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声！我抬头看她，很短的头发，依然如一个高中生一样，笑的时候，牙齿又白又整齐的露出来！

我就这样算认识了这个小媳妇！发现她特别爱说话，说话还总笑着，那是个不笑不会说话的女子！小媳妇还爱唱戏，唱的还挺好，你到她小店里就常听到她的唱戏的声音！我去商店里，她就说：真是眼气你上学多！我上学太少了！我说：上学多也没啥用哩！不是一样种地！她说：那咋会一样呢！你和其他人就不一样！

大队长家和我们家也是远亲！其实村里不少家都和我们家有远亲！大队长家的小媳妇的老公虽然比我大两岁，但见了我得喊：叔！我有时看到小媳妇和他老公，他老公喊：叔！我就对那小媳妇说：你也得喊叔哩！咋不喊！小媳妇说：你我谁年龄大还不一定呢！我才不给你喊叔哩！

小媳妇老公依旧叔长叔短的！小媳妇依旧不给我喊叔！雨天或者空闲多时候，小媳妇就会去我们家找我聊天，让她老公看着店！我说：找我弄啥哩！她说：找你说话哩！我说：有啥说的！她说：我就喜欢听你说话哩！我说：那你不怕人家问你！找你叔说啥哩！她说：你才不是我叔哩！我说：夫唱妇随！你老公给我喊叔哩！她说：他是他，我是我，我才不给你喊叔哩！说说话有啥哩！

一次，我又一个人去她家商店对面岭上的地，她在门口看到了，就喊她老公：你今天去帮帮你叔去！ 小媳妇老公就赶快走出来，不由分说从后面推着架子车和我去了地。小媳妇这老公怕媳妇全村有名，总是小媳妇让他咋他就咋，听话的很！

第二年，小媳妇老公在河滩种西瓜，夏天西瓜熟了！小媳妇就背西瓜到我家给我吃，我说：这怎么好意思！她说：不是老听你说话哩！我就在西瓜大多都成熟的几天去帮他们家卸瓜，当然村里也不只是我一个人去！然后去她们家吃蒜面条，吃西瓜！

冬天的山村，总是很闲。红白喜事，或者生产队出钱，有时会说大鼓书，有时会露天放电影。说书到十二点、电影一晚上两场！说大鼓书休息的时候，村里人知道小媳妇会唱戏，就让她唱一段！唱白蛇传的次数多，我是不懂戏的，村里人说，这该上梨园春哩！小媳妇下来就不好意思地说：我没上过几天学！唱不好哩！

听书，小媳妇有时会和我坐一起！有次，听到精彩处，她竟然拉住了我的手！眼睛没有看我，盯着说书的！一会儿松开了，我也没在意，她是估计听书入迷了！

一次看电影，小媳妇又和我坐在了一起！看到精彩处，我又感觉有人拉住了我的手！我侧脸看，小媳妇脸一下有些红了！但她拉着我的手还是没有马上松开！过了一会儿，我看了一下四周，轻轻抽出了手！大家都看电影，没有人看我！我这次知道，小媳妇拉我的手不是无意的！

又一年，小媳妇生了胖闺女！闺女满月后，她抱着闺女去我们家说：你给我闺女当干爹吧！真的！我说：这可不行哩！闺女得给我喊爷哩！她说：你还没我年龄大，来哪门子爷哩！我说：问你老公！她说：他是他，我是我哩！他还给你喊叔！我闺女给你喊干爹！你也不吃亏！我说：这算啥哩！她说：就这定了！我说：真不行了！她说：不行也得行了！

以后，在村里，她只要抱着闺女看到我就喊：闺女！快看，你干爹来哩！

再后来，我就离开了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乡出来流浪了！

二十多年后，我一次回乡在县城里逛，突然一个声音说：这不是我闺女的干爹么！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大队长家的小媳妇！大致的轮廓还在，但依然是个不讲究的中年妇女模样了！

其实我早听村里人说过，这个小媳妇的老公十年前在乡里铸造厂干活，掉进了溶铁水的锅炉里，人救过来却是卧床不起了，两年后去世。我说：你现在在哪哩！她说：村里地不种了！闺女外地上班了，我自己租房子住县城，有时做着零工！我知道，我们村上的人很多是如此的！

我就和她一起去吃饭，说起家事，她说：我对得起老公哩！都说床前没有百日孝！我伺候了老公三年哩！说着就流眼泪啦！我说：心中无愧就好！人有天命哩！

她很快就有说有笑起来，依稀还有二十多年前那轻铃一般笑着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