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媳妇

01

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外出打工、多年没有回家的大哥带回来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她的脸圆圆的，白净净的，眼睛很大，比我高出一大截，身子也有点圆润。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羡慕上了她，她长得好，穿的衣服也漂亮，红色的棉袄把她的脸庞衬得更白嫩。

我开口喊她姐姐，想走近她，娘立马就把我拉住了，将我拽到一边，这是你大嫂子，别乱叫。

我有点委屈，她明明看着比我大不了多少，为什么要喊她大嫂子，不能喊她姐姐。但是，我并没有问，那一刻也知道了，她会是我大哥的媳妇，我不久就要喊她嫂子了，虽然她很年轻。

嫂子嫁给大哥的那一年才十五岁，大哥已经二十四岁了，年龄差距挺大的。当年并不流行大叔萝莉恋，人人都觉得年龄正好的婚姻才是合适的。所以，大哥结婚的那一年，村里的人嘴很碎，在背后嚼了不少舌根。但是，她还是懵懵懂懂的成了村里的小媳妇。

02

那年头，家里光景也实在不好。娶媳妇的话要能盖的起新楼房，虽然不用像现在一样买车又买房，但还是应该有三金以及各种彩礼见面礼。家里很穷，只有娘一个人操劳，挣不了多少钱，养家糊口都很难，所以，大哥很早就出去务工，在工地上做工，养活娘和我。

大哥在外面一待就是好多年，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因为家里条件不好，媒人给介绍的都不满意家里的条件。娘再怎么焦急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眼睁睁看着大哥在外面一个人吃苦挣钱，还有可能会打光棍。娘心里面很苦，大哥说，娘，你放心，我现在换工作了，肯定能找到一个媳妇的，不叫你操心。

大哥的新工作是在工厂里面做工，是别人介绍他进去的，虽然工资低一些但是工厂里面女孩多，说不定就能领个媳妇回家了。大哥抱着这样的想法换了工作，阴差阳错就找到了嫂子，带回了家，也结了婚。

人们又都说，大哥这样娶媳妇最省钱，虽然姑娘小了点不合适，但总比打光棍好。娘听了之后很不开心，就跟邻居们说，媳妇年纪也不小了，长得显小而已。其实，大家又都心知肚明，不明说，就在背后嚼一些口舌。不知道，嫂子有没有耳闻，但是，我偶尔还听到几次，他们说我们家里的情况，三间破平房就娶了一个年轻媳妇，像是诱拐回来的一样。

但是婚后的日子也还算温和平静。

03

嫂子不是本地人，但是也会说一些本地话，能基本交流。而且，刚来的新媳妇在村里还是比较欢迎的，尤其是外面来的，大家明面上还是对嫂子和和气气，夸来夸去，但背后也说了她不少闲话。

刚新婚，大哥说，嫂子就呆家里享福就好了，挣钱的事让男人来。嫂子还是小孩脾气，也不想做力气活，就欣然同意。但是，在这时间一久，嫂子就有点闷了。

她不是个爱串门，也不怎么凑人群的人，有人来家里玩，嫂子就陪人说会话，没人来的时候，嫂子就一个人在屋里待着，看电视什么的。

一次，嫂子把我叫进了屋里，说，给我点钱，让我去小卖部买些吃的回来。这个，我最熟门熟路了，辣条，瓜子，糖果，方便面，薯片什么的，我买了一大堆回来，心里可高兴了，因为，我长这么大吃的最多的是辣条，方便面都很少吃，更别提薯片了。嫂子让我在屋里陪着她，边看电视，边吃零食，那是我最快乐的日子。

不过，也是这样的生活，让我意识到，嫂子其实就跟孩子一样，根本不像是嫁作人妇的女人。常来家里串门找嫂子说话的妇女，跟嫂子聊的东西也很少，她们说的事情嫂子懂得很少，也常常插不上话，只能干笑，有时候，嫂子说话完全跟个小孩一样，我也听过那些妇女说嫂子就像个小孩一样，一点都不像结过婚了的。

04

嫂子平时不做活，也不做饭，整天就是待家里看电视吃零食，娘很生气，背地里数落过嫂子不懂事，不知道嫁鸡随鸡的风俗吗？又不是小孩子，还天天看电视吃东西，也不怕人家笑话咱家娶了个懒媳妇吗？

但是，好不容易娶回来的媳妇，年纪确实不大，贪玩也是应该的。娘想着，不能趁大哥外出工作就给嫂子找不高兴，然后一声不吭就跑掉，就忍了下来。但是，娘告诉我，再也不能给她跑腿，也不能给她买东西了，就得让她明白明白。

嫂子年纪小，但也不傻，她知道我不乐意给她跑腿都是娘指使的，所以，她就找娘说理，但是，娘可不懂这些，她觉得媳妇不听婆婆的也就算了，但是，也不能来指责婆婆吧。娘就把藏在心里的那些话全说出来了。嫂子听了更不开心，就说，我就吃了点东西怎么了，我不爱干活，是你儿子说的，他心疼我小不让我干活，你找你儿子说去吧。娘无言以对，儿子娶的哪是媳妇简直是老佛爷。

那好，你不干活可以，但是，你以后少吃点零食吧，钱都这样花没了，还怎么攒着给孩子。

我跟你说吧，我爱吃零食这毛病就是你儿子惯出来的，他在外面就天天给我买，他还不嫌弃呢，你嫌弃呀？

这……儿子怎么把媳妇带回家的啊，娘心里有谱了，嘴巴张了张，没说话扭头进屋了。

05

娘想要孙子，在大哥回家的那段时间里，娘旁敲侧击地问他情况，大哥说，媳妇还不想生。娘脸就变了，你都这么大了，再不要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呢？

娘，我知道，我会劝她的。大哥说，但他深知根本劝不动嫂子。

又过去半年，嫂子的肚子还是没动作，娘急了，就当着他们夫妻俩的面问，孩子什么时候要？

嫂子没说话，冷着脸进屋了。大哥跟娘说过放心之类的话，也跟着进去了。

邻居们的闲言碎语就来了，说，估计是媳妇小，还没有发育好，所以一时半会儿要不了孩子；又说，人家年纪小，当然不会早要孩子，想多玩两年吧。娘听了之后很难过，一个人抹眼泪。她哭自己命苦，把孩子拉扯大，还给孩子娶不上媳妇，现在找了这么个女娃子回家了，就像个摆设一样，什么都不中用。

因为娘总嚷着要孙子，嫂子趁着大哥不在家的时候，跟娘大吵了一架，然后把娘赶出了家门。我就跟着娘住进了村头以前爷爷奶奶住的一间屋子里，娘很心寒，但是，为了不让大哥担心，也没有告诉过大哥这件事。

邻居们说，外面的媳妇还是不能要，尤其是这些小媳妇。今天对你不好，明天把你赶出来，后天说不定就把你家给偷了然后一个人跑了。

听说有外面媳妇有跟人跑掉的，娘感觉到害怕了，儿子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媳妇，着实难啊，她只要能留在这儿，以后自己再也不逼她要孩子，她把自己赶出家门也不计较了。而且，从那之后，娘就多了一项工作，每天晚上十点都会再去大哥家转一圈，生怕嫂子跟人跑了。

06

嫂子在嫁过来的第三年生了一个男娃，取名小宇，娘很开心，逢人都说，开心啊，一辈子算是完满了。娘想要带自己孙子，抱着孙子出去遛弯，那是一份骄傲和自豪，但是，嫂子不允许了。自从她把娘赶出家门后，她跟娘几乎不说话，不仅嫌弃娘的老封建思想，还嫌弃娘的年迈和邋遢。所以，她不愿把儿子给娘带。

娘也不计较了，心想着只要媳妇愿意留在家里，照顾儿子和孙子就好了，比啥都强。就连当初，大哥因为嫂子把娘赶出来那件事要打骂嫂子的时候，娘给制止了，说，媳妇年轻不懂事，不怪她，而且，媳妇在咱这小破地方窝着也不容易。

孩子三岁的时候，大哥说，嫂子在家呆的时间挺长的了，现在孩子也大了，娘能给照看着，就说一起出去工作，也好挣钱供孩子读书了。嫂子前几年想出去，但大哥说不想她在外面受罪，就在家里再放松一阵子，所以，嫂子一直也挺郁闷的，现在大哥同意嫂子出去工作，起初，嫂子有些犹豫，怕娘带不好她儿子，后来，经过大哥劝解之后，她觉得交给娘也可以，不过，就是，定期打电话了解情况。

大哥跟嫂子走了，娘跟我以及小宇又搬回来住了。那段时间，生活还算平静，大哥跟嫂子每年年末回一趟家，基本没再出事。

07

小宇六岁那年，还不到年末，嫂子大半夜的回家了，娘起身给她开了门，很是吃惊，问她发生了什么，要做什么。

嫂子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大哭起来，断断续续说着，你儿子没了，你儿子没了……

像个傻子一样，撕裂心肺。

娘有些站不稳了，没了？咋就没了？人不是好好的。

发生什么了？

嫂子擦了眼泪，从地上站起来说，他跟人打架，被人打死了。然后平静下来，开始进屋收拾东西。

娘跟着进屋，想让她把话讲清楚，娘还要知道自己儿子现在到底在哪里。她制止嫂子收拾东西的手，你要做什么，我儿子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嫂子甩开娘的手，我要走了，再也不再这个家了，年纪轻轻总不能守活寡吧？

小宇呢？他怎么办？

小宇就留下来给你们留个后。嫂子完全不管小宇的死活，只顾自己要走。

你是不是亲娘啊？娘动手扇了嫂子一巴掌。

嫂子恶狠狠地瞪着娘，老婆子，我才可怜好吧，那么小嫁到你们家什么都没有，你儿子也是个窝囊废…现在有机会走了，我必须要离开。

嫂子拿起包就走了，娘没再留她，留是留不住了。真是人生多意外，一下子儿子儿媳都没有了，只剩下小宇一个孩子和一个老婆子。

08

大哥的尸体被运回来了，我不敢看，娘一个人把他接回来的。颤颤巍巍，走路不成样子，但还是挺下来了，我知道娘心里想的是小宇。

大哥后事的五七那天，我们才知道了大哥被打的真相。

出去一年，嫂子换了新手机，在外面打工的时候，经常聊QQ，认识了不少人。大哥对这个不在行，也没有注意到嫂子的变化。以前，嫂子还是个不懂事，不咋见世面的女孩，现在出来了，又有新的通讯方式，她被新鲜事物迷惑了，原也是她本就是个容易被别人哄骗的人。

一天天的，嫂子开始化妆，买很多衣服，出去跟别人聚会，大哥一开始理解她，还是女孩有这种需要很正常，但是，后来，嫂子花钱过于大手大脚，大哥就说她，省着点钱，毕竟有了孩子。嫂子就说，她不差钱，挣得工资多着呢。当嫂子把工资卡拿给大哥的时候，大哥就起疑了，嫂子一定碰见了什么人，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平时，两个人工作忙，不住在一起，一周也见不了几面，大哥想知道嫂子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容易，后面不经意看了嫂子的手机，知道她有一个QQ好友每周定期约她两次，而且聊天内容之露骨实在是…大哥拿着手机质问，到底是谁？问嫂子是不是去做鸡了？嫂子，到时很淡定，说，没错，但也不完全。说，只凭两个人挣得钱根本不够花，更不能攒着给儿子，所以，她只能用这种方法。

大哥想打嫂子，但是，他一不打女人，二又怪自己窝囊，才会让自己女人做这种事。

大哥离开了嫂子的宿舍，不知道怎么对嫂子，更不知道怎么对自己。

过了有一周了，大哥想了想，应该把嫂子弄回家，不能让她在这里做这些事了。大哥去嫂子宿舍的时候，嫂子正跟那个网友见面，大哥一怒之下就打了那个男人，男人当时落魄逃走，嫂子也害怕了，求大哥不要伤害她，她跟他回家。大哥平静了下来，给嫂子定了票。

隔天，那个男人就在大哥下班的路上堵了大哥，那个男人是混黑社会的，有一大群手下，找了没人注意的地方，打了大哥，就把大哥打没了。

嫂子知道这些，但是没有告诉大哥，也许她也受那个男人威胁，但也许她跟那个男人好上了，想这样处理掉大哥吧。

09

嫂子兴许是个那个男人走了。大哥较近些的同事说。

小宇跟着娘一起生活，又成了第二个大哥，她比大哥更可怜，他的年龄小，也没有娘了。

娘经常说，再也不让小宇娶小媳妇了，小媳妇不仅会给人跑，还会害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