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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走在缝隙间的鱼

游走在缝隙间的鱼

作者: 染春的孩子 | 来源:发表于2024-07-24 14:22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嗡”一声响,静默的手机弹出一个微信信息框,是来自宣发科的宣传工作要点通知。正在埋头学习期权价值的张小鹿,漫不经心瞥了一眼,是宣传干事邵侠,大概率又是告全体员工通知书之类的废话。

    张小鹿耸耸肩,继续努力记忆着期权价值单期二叉树模型的公式:(股价上行期权价值×上行概率+股价下行期权价值×下行概率)/(1+r)。努力保持着良好的学习态度,硬逼着自己看到多期二叉树模型这部分,张小鹿脑袋直接变成了一团浆糊:“期权二叉树,还不如直接叉我的脑!”

    合上财务管理这本烧脑的“天书”,张小鹿抬头、伸懒腰、喝水,直接忽略刚才的微信消息。财管第六章期权价值晦涩难懂,这通篇学下来,花费至少2—3个小时,张小鹿摘下眼镜,靠在椅背上点着眼药水,缓解眼睛的干涩疲劳,闭目养神的片刻之间,想到了不久前无意听到的小道消息,关于财务部长马宏。

    那天去上厕所,不一会儿,隔间的门开关之后,有人打电话,虽然压抑着声音,在张小鹿听来,音量还是蛮大的。

    “马部长也够倒霉的,生生的被人填了炮膛变成炮灰,违法行贿?…我呸,不信你不明白什么是欲加之罪!”这是财务部会计助理小佳的声音。

    “叮”一声响,打断了张小鹿的回忆,电脑右下角迅速弹出一个浮动窗口,表示办公内网进入一个新文件。点开文件之后,只有寥寥数语:马宏自即日起离开公司,不再担任财务部部长一职。

    张小鹿顿时楞住了,她把这句话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才确认不是自己眼花的幻觉,心里慢慢生出不详的预感。

    马宏进公司近三十年,从基层一步步做到财务部部长,他处理问题,神情专注,思路清晰,面对密密麻麻的财务数据,一份叠一份的报表,总能一针见血的指出风险点,却不会给人带来锋芒毕露的压迫感,几乎堪称元老级别的人物。这个身份,若是正常退下来,总公司董事长携各个中层领导必定举办欢送宴,亲自执笔,写下感激肉麻之词,然后告知全公司上下。

    但是,这个文件真是个意料之外的异数,张小鹿茫然的望着窗外,马宏即日起离开公司,这句话又浮在眼前晃动,还记得十年前,那会儿的她刚大学毕业,参加公司招聘,竞争者大多是985、211的知名院校,自己只是全日制大专的文凭,简历只有薄薄的一张纸,还是写不满的一张薄纸。面试的时候,还处在分公司财务科长的马宏要求留下她,只简单的叮嘱了一句话:先去基层窗口干着,不要放下自己的财会专业。直到现在,张小鹿也没想明白,马宏当初为啥要留下她,但也为着这句话,她一直把马宏当作职场生涯中的偶像,努力自考本科,努力考证,三年之后,通过公司内部竞聘调岗到分公司出纳,再到如今总公司的财审部。

    人人都说马宏的升迁经历是一个传奇,真正的锐不可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张小鹿百思不得其解,犹豫着,想给自己的直属上司兰瑛打个电话,问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兰瑛目前怀孕3个多月,她爱人天天下午五点准时过来接她,三分钟后,张小鹿放弃了这个想法,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办公室,关机前习惯性查看日历上的工作备忘录,发现明天是周末,只好暂时压下烦躁的情绪,免得影响周末休憩的好时光。


    一个城市越繁华,往往地铁越拥挤,这是张小鹿多年赶班总结出来的“真理”,人被挤得东倒西歪,后背紧紧贴在铁栏杆上,身体弯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竟也能保持平衡。回到家,匆匆对付了几口晚饭,张小鹿就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可还是不由自由地乱想起来,上次办公内网出现类似内容的文字,好像是公司改制,董事会泾渭分明,为了职权大打出手,总而言之,过程异常残酷,所以让她印象深刻。“想太多是无用的,睡觉!”这样一想,又翻了个身,倦意泛起,居然真的睡着了。

    仿佛刚刚才闭上眼睛,还没有睡够,耳朵就早早灵敏起来,公路上汽车的刹车声,公交车报站声,楼下隐约的说话声,全听得清清楚楚。张小鹿苦恼的睁开眼睛,从枕头下面掏出手机一看,才刚到五点半,此时此刻,意识清醒了,但身体却顽强地不肯配合。

    夏季的清晨总是亮的早,窗帘的缝隙间投入些许阳光,屋内家具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张小鹿只好小声和自己商量:“小鹿啊,你连自己都控制不了,万一以后升职了,怎么管治别人呢?”继续挣扎了一会儿,终于爬了起来,皱着眉头进了洗刷间,捧了把凉水浇在脸上,这下子才算彻底清醒。

    手机震动起来,是肖迪的电话,打算约出去吃饭,一如既往的订在那家印度小厨房,不知为何,肖迪极其喜爱他家的咖喱拌饭,张小鹿永远搞不懂那些不同颜色的咖喱,到底有何区别,还不如简单的来一碗盖浇饭,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反正高层之间的斗争,再怎么兵荒马乱,只要不牵扯自身利益,按照自己的日常步骤继续下去总归是个不错的选择。

    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半小时,这家店的生意还不错,盘旋着印度特色的音乐,扭扭捏捏的笛声,妖冶妩媚,导致张小鹿总有种错觉,觉得不知哪个角落里会突然冒出一条蛇来。

    肖迪在一家时尚杂志社任职,对于怎样管理身材、如何穿着打扮的赏心悦目,也是计入工作考核的一部分。肖迪穿着贴身的冰蓝色职业短套装,由于常年坚持锻炼,她的腰腹曲线完美,身段凹凸有致,她走进店堂,曼妙的身姿,吸引了不少男客人的目光。张小鹿看着好友款款走近,内心可惜着自己不会吹口哨,这种场景应该来声口哨逗逗她。

    肖迪一坐下,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你来得挺早啊。”

    “醒得早,就早到了一会儿,你怎么才来?”

    “来之前,去了趟银行。”

    “哟,你个富婆!”

    “富婆?”肖迪马上做出愁苦状,“上银行是去还房贷,卡里余额是0,下个月打算去你家吃软饭,求包养,你看着办吧!”

    张小鹿慢条斯理的打量了一下:“家里正好空闲着一个狗笼,热烈欢迎入住。”

    肖迪立刻扑上去,作势要撕她的嘴,张小鹿挣扎着,嘴上继续挑衅着:“我保证对你好,像对亲闺女似的,不,比亲闺女还好…”

    直到一位俊俏的服务生小哥呈上菜单,两人立刻整整衣服,维持温柔可人的形象。

    肖迪一心两用,嘴一直没闲着。

    “最近身边有情况没?”

    “啊,你八卦这个干嘛?我是立志要先立业再成家,好不!”

    “事业固然重要,来个秀色可餐的小哥哥岂不更好。”肖迪不肯放过这个话题,“知冷知热,贴心暖人,赚钱能力强,最重要的是舍得往你身上花钱。”

    “要求这么多,你以后嫁不出去的概率大幅提升。”

    肖迪撂下勺子,夸张的捂着心口说:我警告你,我的心受到了惊吓,今天这顿你必须买单!”

    张小鹿忍不住噗哧一笑,直接举手投降:“我买我买。”

    吃完饭,两人沿着街道散步消食。一旁的金鱼摊很受孩子喜欢,张小鹿也拉着肖迪,围上去看各色鲜艳的鱼,其中一条鱼儿很配合,张小鹿手指向哪儿,它就游向哪儿,即便是逆着指的方向,它照样逆行,一人一鱼,玩得不亦乐乎。

    看着挤在来往鱼群间逆游的鱼儿,张小鹿忽然觉得,职场就像眼前的这个长方形大鱼缸,来来往往的鱼群拥挤着,自己也是来往鱼群中的一条鱼,每天努力在职场的各个缝隙间游走。

    如若此次高层斗争范围会波及到兰瑛,兰瑛走了,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张小鹿想得有些出神,尝试着问:“小迪,偶像破灭会是什么感觉?”

    肖迪把脸凑到张小鹿跟前:“你?偶像?还破灭?你啥时候有的偶像?”

    大学时期,肖迪有段时间特别喜欢陈奕迅,曾被她嘲笑过,当时还反问过:“张小鹿,难道你没有自己的偶像?”而那时的张小鹿,年少轻狂,口出狂言:“我没有偶像,要是哪天找到了,我自己就是我的偶像!”

    一无所有的青春,总是拥有战无不胜的勇气与攻无不克的迷之自信。张小鹿低下头,心里有些感慨。这时,肖迪的手机响起,主编临时急电,只好分别,最终也没来得及说出公司纷争引发的焦躁不安。回家的路上,张小鹿从便利店买了不少速冻食品,要好好充实一下空空如也的冰箱。


    周一刚上班,同事们就围在一起七嘴八舌起来,在各个同事的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的描述下,张小鹿对当时的情景,心中有了一个大概的拼图。

    马宏早早的来到公司,时间是清晨的六点十分左右,他的门禁卡没法识别,电子锁的绿灯闪了几闪,变成红灯,表示门卡失效,进入权限被取消,反复的尝试终于惊动了值夜班的保安。

    “先生,现在不到上班时间,请八点再来”

    “我是这个公司的,门卡坏了,麻烦帮我开门。”马宏有点气恼,亮出员工卡。

    “对不起,先生,我没法这样办,您自己进来是一回事,我要是私自为您开了门,饭碗就没有了。”

    马宏觉得自己有些强人所难,只好回到停车场,在自己的车里干等着。

    八点左右,员工陆续来上班,马宏依然进不去公司大门,这次接待他的,是安保科的科长:“马先生,接到公司通知,您不再是公司的员工,”马宏一听,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叫嚷着:“给丘宇,李万洋,随便一个人打电话,打电话去!”

    前台看着安保科科长点头,拨打了丘宇的内部分机,安保科科长一路亲自陪着马宏去了丘宇的办公室。

    不少人知道办公内网的那个文件内容,表面上假装忙着做事,实际上竖起的耳朵,如同定位雷达一样,全部围着丘宇的办公室。他们期盼着能听到不同寻常的声音,好为茶余饭后增加谈资。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职场亦是如此,离了谁都能转,见惯了来来去去,凡是威胁不到自己,冷眼看戏,不落井下石的人便是好人。

    丘宇的办公室始终安静,不到一个小时,马宏走出来,据在场的目击者说,脸色极其难看,面如死灰,两个保安紧随其后,盯着他去收拾私人物品。两台电脑账户早已锁死,无法登陆公司网络系统,马宏只用一个硬盘拷走电脑内的私人文件,其他物品全部扔进了垃圾桶。如此决绝的场面,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无言以对。

    八卦群聊解散后,张小鹿随即被召进兰瑛的办公室。因着怀孕的缘故,兰瑛神情懒洋洋的,但浑身上下仍透着股精明干练劲儿。

    “小鹿,我不想瞒你,马宏一走,我也不会再长呆了。”她表情严肃,“不仅是我,最近还会有其他人离开,应该不会影响到你,不过也要有应对意外情况的准备,电脑的私人文件该删的删,该存的存。”

    “我能问一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知道太多并不好,出去安心工作吧”

    回到自己的工位之后,张小鹿极力克制情绪,有些爱打听的同事又凑上来,把兰瑛那句安心工作的话,原封不动的敷衍出去。兰瑛都开始打算收拾东西往家里带,看来大局已定,大势已去,难以挽回。

    撑着头继续想着,盘算了一下银行卡余额,若是没了工作,只能缓冲八个月的时间,心里还是不安。张小鹿悄悄躲出去,躲到公司地下车库静静心,竟不想看到马宏颓废的背影,双臂支在引擎盖上,半天也没有动弹一下,身上的西服揉得稀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去拉车门,却差点跌坐在地上,好不容易做进驾驶室,也只是一直静默着。望着落势的马宏,张小鹿心头有些发凉,仿佛被人硬生生地塞了一坨冰块。

    关于偶像这个词,好友肖迪有一种独特的个人见解,她说,只有一个人代表着你永不可能达到的成就,或是根本进入不了的世界,才能视他为偶像。这样归总起来的结论就是,马宏绝达不到偶像级别。但张小鹿还是难以理解,为什么看到马宏狼狈离开,她的心里就像刀割一般的感觉。点的午餐是最爱的菌菇牛肉汉堡,嚼起来也是味同嚼蜡。


    几天后,慢慢的消息开始传出来,马宏事件,是公司发现,他私自设立与公司相竞争的个人公司,利用不正当手段从公司客户手里赢取合同,为自己谋利,严重损害公司利益,总公司直接下令要求立刻除名。职场中潜规则都明白,真正干净的人没几个,最大的区别在于,是为自己谋私利多一些,还是维护公司利益多一些。

    接下来,陆续有人递上辞职信,其中就包括兰瑛,这部分人全是马宏带进公司,一手培养、提拔起来的。一调岗到财务岗,张小鹿就被马宏分派给兰瑛,从分公司直到总公司,这几年相处下来,感情亦师亦友,非比寻常。兰瑛走了,心里空落的很,张小鹿在兰瑛的办公室落了泪。

    她的眼泪让兰瑛既感动又焦躁。到底差点火候,兰瑛想,有的人早去新任领导那里表忠心,可她还是照旧的感情用事,临走前极力为她开脱,撇清关系,若是被有心人看到这一幕,为她做的努力岂不全白费了。

    “像什么话?搞得生离死别一样,哭一会儿得了。”兰瑛的声音极其平静,甚至带着冷淡。

    部分同事自发为兰瑛饯行,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席间只听得到碗筷相碰的声音。还是兰瑛打破沉默,勉强笑着:“怎么回事啊?哑巴了?别吊着脸了,来,我以水代酒,喝起来…”所有酒杯咣咣一阵相碰,仿佛也是白水一般,一仰头尽数灌下。

    兰瑛眼中已充盈着水雾,“大家…”她咬牙,假装别人看不到她眼角的湿润,“我…谢谢你们这么多年的支持,山不转水转,还会有碰面的时候。”

    饭局结束,兰瑛拦住正要付钱的张小鹿:“我来,这顿让我来”张小鹿默默退出,没有和她客气。

    翌日,兰瑛办公室门上的名牌被摘下,除了偶尔清洁工进去打扫,绝大数的时间都黑着灯。如今,总公司调任王岳担任财务部部长,部分职位撤换、填充、调整,所有业务依然正常运转,果然,职场生涯中,任何人都不是不可替代的,马宏和兰瑛这一页,从公司的运营历史中彻底翻了过去。

    张小鹿分派到统计分析部门,算是财审部的辅助科室,在职场起伏不定的更替中,人人都是其缝隙间的鱼儿,在有限的空间里不能自已,若想避免被困的尴尬,只能加强提升自己,要有不让人轻视的强项,才能游走的更稳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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