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云浅浅
提到去西藏,就不可避免会谈到高原反应。
记得几年前的一个夏日黄昏,我在小区外的小路上散步,大概就是在西门包子铺那个位置,遇到一个朋友。
我已经不记得当时是怎么引起的话题,她说起她曾经坐飞机去西藏的经历。她主要聊了一件使我无法忘记的事:高原反应。因为这个,她在酒店躺了好多天,严重到要挂水的地步。什么也没玩到就回来了。
我们是驾车前行的,高度逐步上升,不是“急速进入”海拔较高的地区。但这并不代表不会出现高原反应。我们这次走川藏线,提前就准备了好多氧气瓶。
走川藏线的第一天,我就近距离地接触到了高反。
我们的车子经过康定时,在一个服务区停了下来。说到这里,我想起一件好笑的事。那天,我们是从成都出发的。
清晨,在开了一夜空调微凉的房间里起床,我在行李箱里翻了翻,最后决定放弃让我觉得中午可能会有点闷热的长衣长裤,穿了一件浅蓝色牛仔短裤和白色短袖棉T恤。我们同行的其他人穿得也都差不多,都是夏季薄衣。在康定服务区下车时,我感觉像是突然进入一个冰窟,冷极了。
在洗手间通道入口,有个当地居民在那站着卖桃,地上的竹筐里有一小堆大白桃。我注意到她穿着棉袄棉裤,头上还围着厚围巾。而我呢,光着胳膊,光着腿。卖桃的女人丝毫也不掩饰,眼神直直地盯着我看。我强作镇定,抱着胳膊朝里走,心里暗笑自己像个傻子。
从洗手间里出来,高先生让我们赶紧上车,他说他感觉到很不对劲。他有做详细攻略,了解到行程中遇到高海拔区域,最好是快速通过。我开始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是他的神情及语气使我联想到另一种场景,夜深人静的旷野,有什么突然出现的反常症状引起你的不安,使你感觉必须火速离开。与此同时,头发汗毛正在齐刷刷地竖立起来。
朋友石总的车子走在前面。他们在服务区看到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下车后,没走几步就晕倒在地上,她试图起来,努力挣扎了几次都没成功。最后,还是她的家人给她抱回了车上。这件事把石总车上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吓到了,哭喊着要回家,不去西藏了。情绪激动很容易引起高反,那天晚上和夜里,她一直不舒服,晚饭也没吃。
那晚,我们住在新都桥的一个藏民家中。我还好,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并且在大山脚下寂静的房间里,写作写到凌晨一两点。但在吃晚饭时,我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都很奇怪,很轻,很小,我自己好像也是这样,并且声音在空气里传播很费劲,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拖累着似的。我说,我感觉这说话像是在做梦,男老板还在后面重复我的话,笑我。我们吃饭时,民宿的老板夫妇就在饭桌旁边的灶台边慢悠悠地又洗又擦,叮叮当当地收拾。
热心的老板告诉我们不少有用的经验。尽量减少活动,多休息,不要爬坡。不要洗澡洗头,洗感冒了很难好,并且再三强调,有些人不信,洗热水澡就洗晕了,这个真是吓得我们几天没敢洗澡洗头,不仅自己不洗,还不让同行的其他人,尤其是“司机同志”洗。石总常年健身,体质很好,他说没事,于是所有的人都团结起来,一致劝说他,反复劝说,一直劝到他彻底放弃洗头洗澡的念头为止。他是开车主力,绝对不能倒下。看到美景,千万不要激动。做事要慢慢的。
所以,后来我们脾气都很好,变得异常温和,说话特别温柔。
在高海拔区域,高反随时随地会出现。你常常会听到这样的故事。谁谁本来是好好的,但是他刷牙时发现房间里居然没有牙刷,下楼找酒店老板要。酒店老板说服务员应该放过了,可以提供新的,但是千万别冤枉了员工。他有点生气,说你不信可以跟我上楼找。酒店老板很闲,就跟他一起上楼找,没找到,带着他下楼,给他拿牙刷。他拿着牙刷回到房间里洗漱后,又接着下楼买牛肉包子和粥,带回二楼给房间里的人吃。如此来回折腾了几个上下楼梯,就感觉不对劲了,头直晕。
准备出发前,谁谁正在洗手间,听到关门的声音,他在里面,担心门被从外面锁上,大声喊了一句,心里着急了一下,就不舒服了。
我记得在一个海拔将近五千米的服务区。我下了车。其实,能不下车最好别下车。当然,没事谁也不会下车。下车都是匆匆去,匆匆回。
下车前,我还好好的。在服务区里面,我突然感觉到一阵缺氧的眩晕感,喉咙很不舒服,胃里一阵阵发热,身体陡然紧张,类似于低血糖的感觉。我也不能确定这是高反,还是长距离坐车产生的晕车,或者是饿的。或许都有一点吧。我抱着身体蹲了下去。
我看到不远处的桌子后有一个藏族男子,他正在收费。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极度虚弱。我对他说:“我非常不舒服,我需要帮助。”我看到他站起身,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你怎么了?你就一个人吗?”我简短地说了两个字:“不——是。”就支撑着站起来,忍着不适走了。我清楚知道这个时候别人能提供的帮忙很有限,重要的是快速回到车上吸到氧。关于吸氧,不到实在难受时,就不要吸,否则,身体会产生依赖。这也是新都桥的民宿老板分享的经验。
后来,在高海拔地区,哪怕景色再美,我们也不敢轻易下车。为了减少下车,还会刻意减少喝水的量。有好几次行车途中,想吃后备厢里的食物,宁愿忍着饥饿,也不敢出去拿。甚至连车窗都不敢打开。犹如害怕洪水猛兽一般,害怕高海拔地带的空气钻进来。
在左贡,我也犯了一次。左贡海拔3750米。坐了一天车,下来后,还没进酒店,人就站不稳了,进了酒店大厅,看到沙发,扑过去,仰面朝天直直地躺下去。我听到大厅里人来人往走动的凌乱脚步声,还有酒店老板娘急促的声音:“哎哟!孩子,你怎么了?”我久久地闭着眼睛,默默忍受着体内令人窒息的强烈难受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般情况下,三天左右就会适应高反。神奇伟大的身体系统,总是能调出适当有效的“程序”以适应复杂变化的环境。
经历高反后,大家突然都变得很专业。一说到哪个地方,都很关心一个问题:那里海拔多少?"怎么——比新都桥还要高一百米,比左贡还高吗?我的天!"
我们甚至连合肥的海拔也查了查,主要是想了解自己常年生活在什么高度,想判断所到之地的海拔差距,对自己的威胁有多大。
“合肥全市海拔多在15~80米之间,平均海拔20~40米。”呃……我们把这当作好玩的事,提了好多次。与此同时,也生出一个念头,回去一定要大口呼吸含氧充足的空气。
话说,我回到合肥的第一件事,还真是很用心很刻意很痛快很满足地深呼吸了好多口。当时,夜晚十点多,车子飞驰在家乡亲切无比的宽阔马路上,路灯朦胧温馨,七月盛夏的暖风呼呼地吹着,将我的头发吹得满头满脸都是,痒酥酥的。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氧气充足的带着广玉兰气息的空气,深感幸福安慰。
我们带的氧气,一瓶1000毫升,吸不多久就没了,十六块钱一瓶。离开西藏时,氧气还剩了不少,酒店老板讲他八元一瓶回收。你看,氧气多么贵!而我的家乡氧气竟然如此之多,并且不收费。第一次感到自己如此富有,居然坐拥如此丰富的氧气。
而且,经历过高原反应,你还会发现一件事,能够安安静静地待着,呼吸顺畅,身体没有任何不适,就是幸福的事。幸福,就是这样简单。
2021-07-22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