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的产生,是已经过去的昨天。我的绪念,钻进大脑,应该毫无逻辑,也毫无争议左右了我的决心。
驾步量,去瑞胜汽配城划货款。这两条轮胎发到北镇,那里有遐耳名闻的医巫闾山,舜划十二州,五岳五镇,周时北镇为其一。八天,长不长,短不短,越过一个大礼拜,回款是保准了。没有什么可准备的,鞋要合脚,出恭完毕,挎上背包,一路向东,撒开腿,迈动步。
现在用发电烧油的车玩水游山,远点靠驴靠马靠船行旅征途,再古不就是两条腿支个肚子去天南海北。不服,我去找徐霞客。
太阳被云遮挡,阴呼拉的,十九度,稍凉。
我穿件小翻领的磨洗牛仔服,一条黑白驳杂迷彩工装裤,蓝面白帮李宁跑步鞋。原本,要戴上那顶灰白的遮阳帽,赵四说我著冠难看是有言在先,而后是起程时没见着日头的辉耀。这两点,到底是何由弃冠,且放下休提。
起点,当然要从走出店门算起。瞟了眼门口叉立的展板——轮胎大全。美术字,照猫画虎的手笔。自己的涂鸦,临去,一种依依杨柳的别绪油然而至,唉,老套的矫情。顺右首递看过去,汇英教育,已黄;中印瑜伽馆,已黄;彩票站,屹立;默格门窗,犹在,有纱窗姐,身条纤瘦,一头飞流千尺的秀发,勾出诗情画意的遐思,开白色帝豪,手生,时求人导引;少不了多多二手车,有次店里忙,人高马大的二手小哥,看到我们的窘相,一句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抛将出来,让我耳根难净;楼角的佐客,店匾上的字已漫灭,业已人去茶凉。
李子树下,木叶悬在头上,手可星辰的感觉。笔直的人行甬道,三百米长度。窄,两人将巴可并行。迎头,或骑电动车者,必需一方侧避,舍半米天空海阔。去年的晚些,六月中旬,和大师取枝上的熟李,星星点点,张目苦寻,一树丟当两三个挂果,这有,这有!便昂扬互通声气。摇撼虬曲的枝杆,扑腾腾的,击撞着枝条碧叶,一头沉闷地栽到土上,骨碌碌儿可地胡滚。喊,在那,在那!引路人侧目。落袋为安,心跳才稍许平复。各自鼓了一兜儿,似入宝山没有走空的窃喜,已浮动在我俩的眉目间。回店,分发,甜头十足,只是一半虫包儿,工夫和欢喜打了五折。
二环高架,一条静止在长空下,盘绕在钢筋泥丛中的龙。穿过车流如织的白山路,仿佛脱笼的鸟,展翅而飞。我靠右走,有一段路,来往的行人零丁,应是一片别墅区连着落荒厂院的缘故。方外仙姝寂寞林,并非完全这样。有一家明窗轩亮的盘锦大米生态超市,名起的大刺儿。在门边就常摆几件时鲜样品:一袋大米或白面,一桶豆油一箱啤酒。一种生活的气息,标上触你心动的售价,这种请君入瓮的小心思便扑面而来。如果不吝亏些脚力,马路对过有家叫沐野的咖啡馆。本身是独栋别墅改装,带着小院,又别有心裁。花木错落参差,虽少,但已起到点染的功效。小巧的种种石塑是夺睛之笔——额上扣着潜水镜的绿色人形蛙,近旁一棵冒着尖刺的仙人球树,盛水的鹅状椭圆盆,带着纯白翅膀的少女系天使,一只披着鬃毛有撒哈拉特征的雄狮,一对穿着苏格兰布裙套装、颈上系着红色丝巾的兔子情侣。那间用茅草苫顶的亭子,苔痕阶绿,草色帘青的滋味就浓了。遇着柔如绸缎的夜色,地灯与挂灯的联袂映照下,哈尔的魔法城堡是骑着苕帚儿,还是坐着飞毯来的,反正,它出现了。
香炉山路,要交臂而过的一条路。这里及易混淆,一旦解为香庐山,那就成了银河紫烟了。我曾把宋濂和高濂合体,不能不说,这对我无疑一起文化史事故。把头是家清和传家饺子馆。我没吃过,但在马路湾的喜家德饺子馆,幸而成坐上宾。连锁快餐的模式,一斤,挺大的盘子松快盛着八个,量少,面皮却筋道,味道不含糊,老饕们应该也没啥意见。
我对格林常春藤的印象很深,楼区的面积上不了台面,而住户的密度实在蔚为大观,瞅上两眼,一个火柴盒叠加着一个火柴盒,无限地叠加下去,便有种乱码的强迫介入。那还是砭人肌骨的寒冬,上班从门前过,正中铁架高台上有保安站岗。棉帽、棉手闷子、棉猴和大头皮棉鞋。四指宽的皮带,扎在腰上,飒爽英姿。才要擦身过去,突然冲我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造一楞,有这待遇。还好,我的反应还算及时到位,几乎在他的手往下落时的刹那,我回了个手礼。心上没负担,有来有往,两不相欠。
天上比翼鸟,地下连理枝。临河而居,上苍垂青着水榭花都的人,是带着偏心眼的。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只一眼,青槐绿柳,澄波縠纹便俯仰可受。昼曰赏心,月夜相枕,我的心底都冒出汨汨的酸水了。造化不是天工,是汗珠子积淀成了养分,在这片沃土枝繁叶茂。
走到怒江公园的河桥,西江街的西向就收关了。跨过这段路桥,便投进淮河街宽阔温暖的怀抱。我的理解,二街的划分,以怒江公园或这条横贯园区的河来界定。大师颠覆了我的认知。于洪区与皇姑区的分水岭,显而易见,他的言辞更有说服力。 右拐,淮河街被拦腰斩断,到像刚吃两口菜,又有急事非办不可,只得戚戚然放下碗箸。崇山路,确切点,我踏足身履的,是崇山西路,别称一环路,噢,这是环路最内圈。走到这儿,日光已把云层打散,发肤有细汗在浅唱低吟。看了下时间,十点零八分。照此走,离十一点已不充裕。隐忧是货站过点是否会划款,我有些犹疑。我的脚力已然疲软,准点抵达,是痴人说梦。不用一动灵机,傻子都会想到,坐车吧!风起于青苹之末,那么,波澜难道起于一个闪念。心入了局,执迷已彻底绑缚住了我。
通衢,不用费神公交车的站点。我在站牌上过滤站名,反反复复,没有要去地方的字样,有几处貌似瓜葛,还是确认不了乘几路车,这七上八下的。信是,寻个人问路,巧不巧,没个相当的人。有回,在黄河大街迷了,看见站桩马路牙子边上,立个背身侯车的女子。桔黄的长发,中等身材,服饰算不上时髦,跟亭亭滴酒不沾。我走近,款声相问,大姐,往大南门咋走?不妙,她猛地转过头,说,你喊谁大姐呢!五官易位,眼珠子瞪溜圆,像火药包要把我炸成碎粉。我还算沉着,说,别生气,不就是个称呼吗!她又白了一眼,一扭头,懒得搭理我。扯不扯,我这不长眼的舌头。
溜号没溜全乎,一三二靠站了。后门慢吞吞下来个有些年岁的。哐当,前门打开。我赶紧急走两步,卷着风,跳上去,站在踏板上,问司机,瑞胜汽配城到不?司机说,坐二二八。得了答复,我退下来。还是不放心,转身,又去站牌前搜索二二八。刚看到东北汽配城,一辆三零五进站,我故技重施,没等司机张口,车里的一位中年妇女嘴快如刀,说,坐二二八。无缝对接,这下,悬着的心已落地八九十了。三零五离开,外撇被遮挡的,正是台崭新的二二八。我按捺不住悸动,它已发动引擎。我紧忙招手,差点没赶上刀郎的二路车。女司机,我还是问了她,说,瑞胜汽配城到不?她没顺我的思路走,说,先把健康码看下。我说,已预备好了。摁亮手机,屏上显出绿油油的颜色,像一小块生机盎然的草地。这个叉打的,我忽略了追问。 拣了靠后门的座位,除我,车里有三人,一男两女,大概齐领退休金的年纪。忽悠一下,车加速了。嘚驾,喔吁!骑着一匹四蹄骄健的骏马,在沐浴着阳光的大马路上薰风十里。吁了口气,很匀乎,跷起二郎腿,那种暖暖的惬意泛滥在我的五脏六腑。
停靠了两站,在塔弯街左拐,又右拐昆山西路,非我设想的路线图。疑窦像一只破皮萌动的小虫刺挠我的神经。在向工街左拐,是最后转圜的稻草。没有商量的余地,这辆车大马金刀穿过向工街,向昆山西路的腹地扎去。我暗暗叫苦,祈祷奇迹的发生。现实是骨感的,嘎滋,靠站,车里的人,虽然下的只有三人,却只剩我和司机这一双了。我走过去,再次问她,到瑞胜汽配城不?她面无表情,生硬地说,到终点了。嗡的一下,脑袋就空了。打车窗望出去,一栋楼顶的墙面赫然写着东北汽配城。我是塔湾的常客,塔湾这个称呼已在街谈巷议中无可替代,此刻的感受和角度知晓它叫东北汽配城,还真长了见识。知行用时方恨少,不曾想,吃了这样一个大瓜。
瑞胜离此已不远,但火车道完全把近路封死,过去只能弯折走上那道不近乎的高架虹桥。我必须争分夺秒了,指针在嗒嗒催促着,再过十五分钟,十一点的耳报神就会降临。长路漫漫,前功尽弃,划不到款,对我是一次社死到诛心的降维打击。
事以至此,只有提振余勇,再整步武。急行到金辉湖畔里的公交站点,有三路车可选择,但没有一路遂我心愿,皆绕路而行。桥成了天堑,好像望汪洋沧海而兴叹。容不得磨蹭了,我打了一辆的士。也是位女司机,我说,去瑞胜汽配城。她说,过桥不就是吗!我说,对,我只是不愿走这段桥。零乱在车流中,那是我秘而不宣的恐惧。她说,桥下的北一路堵车。我心一紧,真是,屋漏逢连夜雨,船行遇打头风。纠结对事无补,随后释然,说,走吧,如你所言,我就在路口下车。走到这个地界,一步赶一步,追着往前走吧!
路是自己走出来的,走过去,才会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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