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似梦(贰)

作者: 思水刘年 | 来源:发表于2017-06-09 08:09 被阅读24次

    (贰)奔逃

    带着左臂的枪伤他潜入了暗夜。刚才那个女孩儿给予的及时帮助令他躲过了敌人的追踪。此刻,他暂时安全了,因为这是法租界,76号的人一向不敢轻易在租界弄出太大动静。

    街上空荡荡的,因为这一片都是上海有头有脸的人家,所以在今天这个日子,大部分人都去了刘公馆参加大小姐的生日宴了。此前他疲于奔命,所以顾及不到左臂的伤势。现在,左臂开始隐隐作痛。他用右手拭了一下额上的汗,侧头看了一眼左臂,伤口处包着一条白色的丝帕,丝帕上还散发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只是已经染上了伤口处渗出的血迹。

    看着丝帕,他的心头又浮现出了那双小鹿一般的眼睛,灵动的,充满希望。在如今这波诡云谲的上海滩,血腥的危险如影相随,唯有刚刚那一个注视令人心安。那个女孩儿是谁?怎么会在刘公馆的地界?今晚刘公馆不应该是宾朋满座吗?无数的疑问涌上心头。他闭了眼,平息了一下有些慌乱的思绪。那还是个孩子,却有着成年人的稳重。他不说,她也就不再问。只是当她下意识的靠近他时,他多年紧绷的心居然有了些许生机,那一刻,他想保护她。于是,他把她轻轻的揽进了怀里,并柔声的告诉她:“别怕”。

    他心里清楚,刚刚只是侥幸,是因为那帮狗惧怕刘公馆的势力,所以才没有涉足那片区域。不过,刚刚那个女孩儿又准备把自己带到哪儿去呢?最为关键的是,那个女孩儿已经听到他的身份,自己其实已经暴露了,但他不怕,因为他有种莫名的直觉,女孩儿一定会守口如瓶。

    踉踉跄跄他终于一路走回了自己的家,那方白色丝帕已经开满了红色的血花。在艰难时期独自清理伤口已然不是第一次,只是这次是实实在在的枪伤,但他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他小心的解开那白色丝帕,血已经成了褐红色,伤口周边凝固成痂。手术钳快速捅进伤口,他历来速战速决,拖拉只会令痛苦愈加深刻。“叮”的一声,一颗弹头掉到了事先准备好的托盘里,托盘里一片殷红。

    用纱布把伤口重新包好,他已经筋疲力尽。那方沾满血迹的手帕静静的躺在桌子上。他起身拿起手帕走去了卫生间,开始仔细的清洗起来。还好,由于血迹尚未完全干透的缘故,最终还是被洗下去了。他忽然注意到,丝帕上绣着一朵白色茉莉花,花的底部有一个花体的英文字母“L”。难道,那个女孩儿是刘家的人?他不禁心中开始琢磨起来。

    躺在床上,他点燃了一支烟。他住的地方远离上海滩的繁华,外面只有这座城市静静的呼吸声。他仰望着天花板,看着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一明一暗,虚虚渺渺,他微眯起双眼。有一些烟雾蒸腾着,争先恐后的飞向高处。左臂的伤痛使他不自觉倒吸了一口气,烟跑进了气管,顺势进入了肺,他被呛得咳嗽起来。房间的窗户透进几抹夜色,在昏暗的光线中,他的脸显得那么的不真切。

    点燃烟的一刻

    几天前,从苏联共产国际过来一名同志,当时需要上海中共地下党予以接应。只是,孰能料到?共产国际方面出现了叛徒,导致苏联来的那位同志被76号汪伪特务当场打死,而上海中共的接应者也被逮捕。这名接应者是上海地下党的联络员,熟知城中各大交通站,以及与军统方面的联络方式。

    那日,他像往常一样去百草旧书店找程士勋,即书店老板,也是他的上线。只是,走到书店所在弄堂口时,有几个摆烟酒摊的都是生面孔,虽在叫卖,但眼睛并不盯着来往行人,偶有光顾的,那几个人也都是懒懒散散,似乎并不急于卖出手中的货。相反的,他们总是紧盯着走进弄堂的人。而旧书屋门口也有几个西装革履、头带礼帽的。以他多年地下工作的经验和直觉,他心中预感不好,怕是旧书店这个交通站点已经暴露,而老程恐也是凶多吉少。但彼时已经走到弄堂口,如果贸然转头,则更显突兀。可若径直前去,一则弄堂是一条死胡同,最里是各个住家;二则,万一老程叛变,正被特务控制住对过往行人予以辨认,那他岂不是自投罗网?慢慢蹲下身,他假装系鞋带,此时天已擦黑,几个便衣特务有些脖颈酸痛,陆续的开始活动筋骨,他看到书店门口其中一个西装男子小跑到弄堂口的烟摊,与那个摆烟摊儿的耳语了几句。这个举动更印证了他此前所想,这一圈人都是特务。

    悠然起身,他点燃了一支烟,正准备离开时,迎面走来了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妇女,她挎着个菜篮,边走边低头掸着衣服上的灰尘。这是曾经在百草旧书店帮老程做午饭的李婶儿,李婶儿家就住在弄堂的尽头杂院内。他以前来找老程的时候碰到过几次,老程介绍他是自己的一个老主顾,而他也听老程说过,李婶儿不是组织内的同志。果然,李婶儿操着一口流利的上海话,笑逐颜开的说道:“诶!侬似来找曾先僧的伐?(你是来找程先生的吧?)”他没有回答,只是加紧了脚步。可是,为时已晚,几名在附近的特务已经悄悄向他靠近,用余光可以看到其中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已经把手伸向了里怀,也许下一秒就要掏出枪来。

    可能是因为此处靠近法租界,也可能是因为这些特务们也不敢擅自妄动。总之,在他加紧脚步的同时,有三个特务掠过李婶儿紧紧跟随。而另有两个特务团团围住了那位可怜的妇人。他不敢回头,亦不敢放慢速度,此时停下就意味着结束。脑海中闪现着自己曾经的誓言,他是知道纪律的,一旦被捕,必须自我结果,绝不能等着被敌人折磨,更不会苟活!可是,上海到底还有多少人受到牵连?他回想着自己知道的几个联络点,他得争取甩掉尾巴去一一示警。

    一路上他故意走繁华热闹的地段,始终和特务们保持着三四个人的距离,同时,他巧妙的利用人群之间的相互遮挡来为自己提供掩护。只要走进法租界,他就可以脱身。但特务们也恰恰在他即将如泥牛入海的时刻动手了,子弹击中了他的左臂。伤势本不致命,他必须即刻甩掉敌人,因为接下来的目标就是他的腿了。而一旦腿部中枪,败局几乎就是注定的。思及此,他决定孤注一掷,铤而走险,奔向法租界的刘公馆,就算是76号,也不敢轻易得罪刘家。

    组织上到底损失多大,他还是未能知晓。这一晚,他是一路奔逃回家的。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枪就在枕头下,始终是上了膛的。他甚至不敢去、也不忍去想老程的下落,无论哪一种,他都不愿面对。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老程虽是他的上线,却并不知晓他的真姓名以及在上海的掩护身份。因此,除非是能见到他本人,否则,就无法指认。

    这夜,他睡的不好。昏昏沉沉中,他开始发烧,伤口到底是发生了感染。即便梦中他都清晰的知道自己生病了。一个有着一双小鹿般眼睛的少女笑靥盈盈的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是啊,我到底是谁?我还有名字吗?无数次被问及姓名,又有几次是真的呢?他痛苦的皱紧眉头,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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