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与天下故事专题征文
(1)
这个小孩儿第一次觉得，上学的路好长好长!
对于一个十岁的小孩子来说，那的确是一段很长的路——要穿过两个小村庄和一大片田野。
那是一个晴朗的冬夜，空气凛冽，点点寒星三三两两地洒在天幕上，北斗星清晰可见。
她一边盯着天上的星星，一边走进夜色中。当她站在同村的同学小娇家门口，得知小娇夜里发了烧，不能去学校的时候，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得一个人去上学了。
她在紧闭的门口前站了很久，脑子里空空荡荡。唯一闪现在脑海里的，是那条小路旁边的一座孤坟，坟头上长着几束荒草，总会在北风中瑟瑟摇晃。
她又回头看看自己家的房子。她出来时已经把灯熄灭的，小小的房子在一片漆黑中安祥地静立着。
她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紧紧地握住斜挎在肩膀上的书包背带，向着通往学校的那条小路走去。
这条乡间小路的尽头是她的学校，附近村子里读四至六年级的孩子们，都到这座“中心小学”读书。
她走得很快，沿着小路径直走过了两个村子。眼前的小路笔直地通向她的学校，她朝着学校的方向望去，几间校舍里依稀已经有灯光闪烁。她又想起了路旁的田埂上的那座坟。她摒着呼吸，心开始怦怦跳起来。
她有些犹疑，脚步也变慢了!走着走着，她突然想哭，但又不敢哭出声，眼泪吧嗒吧嗒地从腮边滑落，她极力忍着，哪儿也不敢看。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不停向前的脚步，一步步地迈着。
蓦然，她听到了一阵丁零零的自行车铃声，那么熟悉，甚至是很亲切——那是她坐在爸爸的自行车横梁上经常听到的声音。
“丁零零，快躲路!”
“红红，别瞎说话。”
“丁零零，向前冲!”
“好喽，红红坐好，冲呀!”
她坐在爸爸的自行车横梁上，总会这样。她的笑应和着树叶唰啦啦的声音，应和着小河哗啦啦的声音。
她回头向后看，什么也看不到。她突然发现夜好黑，四周一片寂静；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置身于一片茫茫的黑暗之中。她抬头，大勺子一样的北斗七星，依然在天空中静静挂着。是爸爸教她认识的北斗星，此时她好想爸爸!她向前方张望，学校里的点点灯火还在闪烁。
她继续向着学校走去，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两个耳朵上。偶尔几声犬吠从遥远的村落里传来，然后就是一片寂静。
忽然，又是一阵铃声。她突然站住，她似乎很肯定，那就是爸爸的车铃声。
“红红——”
她一直转身，看到茫茫夜色中，骑着自行车向她而来的爸爸。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2)
他看到了泪眼朦胧的女儿……
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下了夜班，在家门口，他看到赤脚医生刘大夫和小娇的爸爸急匆匆地迎面走来。
“小娇爸爸，谁病了？”
“小娇发高烧了。”
“没上学吗？”
“没法去了。”
他猛然意识到什么——女儿红红怎么去上学的呢？
他急匆匆地回家。门虚掩着，他轻轻走进屋子，打开灯，脸色苍白的妻子沉沉睡着。他的心腾地一下揪了起来，红红真的自己去里学校了吗？
他登上车，向学校疾驰，一边骑，一边向前张望。他拨动车铃，轻轻呼唤女儿的名字。
四周一片寂静，他仿佛看到弱小单薄的红红，走在冷清漆黑的夜里，他的心不住地抽搐。
坐在自行车横梁上的红红总会乐此不疲地拨响车铃。车铃清脆的丁零零声响和着红红的银铃般的笑声，走一路，笑一路，他心情一路舒畅!
“红红——”
他仿佛看到前面有一团黑黑影子，他拨动车铃，盯住那团影子，骑近一点儿，才发现是一株杂草中路旁静默着。
他继续向前，一幕幕景象浮现在脑海里:红红趔趔趄趄地提着大水桶浇菜，颤颤巍巍地爬到板凳上擦柜子，蹦蹦跳跳地牵着老山羊出门……他的鼻子一酸，眼里噙着泪!
他仿佛听到前面路上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紧蹬几步，看到了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在动，他心里一阵喜悦!
他又拨响了车铃。
“红红——”
那个影子停住了，他听到了“哇哇”的哭声，他看到了泪流满面的女儿……
(3)
天边已经泛起了橙色的光晕，天色也渐渐变淡，公鸡的打鸣声开始从遥远的地方间或响起。
坐在车横梁上的红红放松下来，小眼睛仍然盯着路旁，似乎在寻找什么。
“爸，靠那边骑，有一个坟……”红红压低声音!
“不怕，坟里是好人。”
“好人?”红红张大嘴巴!
“每个人去世了，其实是太累了，要休息了!”
“那是死了!”
“死是我们的说法，他们是需要休息。”
他感觉腿有些酸，用力蹬着车子。
“所以，以后遇到坟，不要害怕，他们睡得沉，不怕吵。”
“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害怕，嘻嘻……”
一颗流星从滑向天边!
“哇，流星!爸爸，快许个愿，许什么愿望呢？哇，我希望以后我再也不怕走夜路!”红红的心平静了，清脆的笑声传到了无边的黎明中……
他抬头张望那颗流星落下的方向，他的眼睛充满胀痛，一个想法悄然而坚定地出现在心里:
以后绝不会再让女儿自己走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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