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个时节的太湖萧瑟一片,满湖的残荷在秋风里直不起腰身,湖畔的堤坝上游人少了许多。晴天时,偶有几只落单的白鹭在靠近灵源寺方向的树丛间飞飞停停,薄烟里七十二峰错落有致,似乎从我记忆起就从未挪移过,比我一千八百多年的光阴还要久远的。如人类所说,沧海遗珠,可是太湖水已经干涸了几回,而那山峰依旧棱角分明,沉默无言。终究,谁比谁更嬗变?
在这湖底住得太久,闭着眼我也可以数清每一个鱼窟、蟹洞,还有那座在淤泥下沉睡了一千五百多年的城池,如今,它爬满水草的墙垛、城门早看不出当初模样,几个桥洞为淤泥和人类的垃圾所堵塞,偶尔有独居的水族占为领地。碎瓦碎砾中时不时的冒出几只不肯往生的老水鬼,面容狰狞,叽叽嚓嚓,纷纷朝我比划着愤怒的手势,而我也早已习惯。打着哈欠,我继续朝那块最大的太湖石游去。冬天快到了吧?怪不得最近浑身乏力呢。
“九娘,九娘……”一只老龟气喘吁吁大老远朝我招手,驻了足,待它慢吞吞游了过来。
“晶晶!有晶晶姑娘的消息啦,南海的长嘴鸥捎信说今年九月十五日在爪伊岛的水域见过她……”
“啥?南海?龟叔,你说说这孩子她大老远跑那儿干嘛去了?”
老龟喘了口粗气,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龟也出汗?哈哈哈,我不由自主地弯腰大笑起来。龟叔涨扶了扶眼镜,朝我翻了个白眼:“你这邋遢的荷花精真没个正形,一千八百年算白修了。”
我低头瞅了瞅自己揉的跟野菜似的荷叶裙,扒拉一把几百年也难得梳一次的乱发,确实比湖底的水草还要杂乱,唉吆,幸亏最近没啥大事,这要叫天上的仙人青丘的狐妖看见还不得笑死!不行,改天一定得去青鱼妖娘的水晶发艺馆剪个时下最流行的发型,顺便再做个SPA,也与时俱进一把,省得这些鱼虾龟鳖儿老是在背后耻笑我,好歹当初我也是人见人爱的老美女一枚。想到这,我胡乱扒拉了两下长发上的水草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晶晶这孩子从小脾性还好,越大越是见不着个笑模样了,唉,想当初……出去走走也好,就是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我都想她了。”
“哦,瞧你这记性,她六十年前走时就偷偷找了个蛟人向导,说是要去南极旅行。”
“啥?南极?”
“天呐,这孩子不要命了么?她不知道人类近几十年一直都在寻找鱼人足迹呢?”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但愿不要出啥乱子,否则,我怎对得起死去的……”
我一时有些蒙圈,在原地兜了两个来回。
“不行,赶紧的,我得去把她追回来……”
“晶晶也快五百岁了,那孩子机灵着呢,吉人自有天相,你这多少年没出过门了?人间亦非当初,你就别跟着添乱啦!”龟叔好言劝慰道。想想也是,离上次人间行也是五百年前的事了。
时间过的真快啊,一眨眼晶晶都五百岁了。
倚着太湖石,这一场冬眠我睡得一点都不安稳,不知是因为今冬无雪还是北风太烈,我一直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一会儿浊浪滔天,洪水中无数条手臂在哭喊救命,一会儿夏蝉噪鸹,我顶着烈日拼命地游啊游,也不知要到哪里去。笛音、晚钟、归帆、汽轮的鸣笛不停地在耳畔交叉萦绕,变幻着,浮荡着……
《二》
明弘治年间,燕郊外一栋古朴的小楼内,仆妇们进进出出忙碌着,气氛格外凝重,血水一盆一盆地往外端,忽听得屋内有老妇人嘶声喊道:“快,快递剪刀,出来了,出来了……”,一阵脚忙手乱,“咯咯咯咯”,只听得一声婴儿响亮的啼笑传了出来。
屋外急得团团转的年青男子顿了一下,提步就朝屋内冲去,正好与掀帘而出的产婆撞了个满怀,青年男子一边作揖一边扶起趔趄在地的产婆急切地说道:“王妈妈辛苦了,夫人生下的是男孩还是女孩?”王产婆扶着门框站直,揉着老腰,哆嗦着嘴唇指了指屋内,转身,撒开三寸金莲就朝外疾走,“妈妈,王妈妈,银子……还没付您银子呢。”可是,王妈却象被鬼撵着不要命地朝大门跑去,连头上的珠花掉了一串也没回头捡。
屋内一大滩血水,几个仆妇蜷缩着挤在墙角,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一个个目光呆滞嘴里还小声嘟囔着:“妖怪,妖怪……”,帐内的妇人细声呻吟着,似乎还在昏睡,只见那个婴孩浑身血污躺在母亲身旁,吮着胖胖的小手指咯咯咯咯地欢笑着,没有一丝愁苦。青年男子朝着那几个仆妇瞪了一眼低喝道:“混账,还不都滚出去!”转身迟疑着朝婴儿走去。几个仆妇好似得了赦令般,连滚带爬往外就跑,刚出得门去,就听得屋内那男子大叫一声,扑通,一下栽倒在地。
“南无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待我赶到时,只见,一个中年大和尚口念佛号结跏趺坐,左手无畏印护体,右手抓起一个金钵欲朝那妇人婴孩头顶掷去。
“且慢”,那妇人此时死死地将婴孩护在背后,惨白着脸对着和尚倒地就跪,哀求道:“大师,求求您,求求您放过这个孩子吧!她还只是个孩子,没造过孽啊!”
“孽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地上妇人的额头已磕出了血,血丝顺着额角流了下来,楚楚又妖艳,那和尚却不为所动。
我掀帘闪身而入,对那和尚翻了个白眼。
“小锦,莫求他!”
小锦一见到我哽咽着欢声叫道:“九娘,姐姐!我就知道你会来,快来救救我的孩子吧!”说着泪水又流了出来。
我抱起小锦身后的孩子,她眨巴着幽蓝的眼珠,长长的睫毛一抖一抖地咯咯咯咯地对着我欢笑,笑得口水泡泡都溢了出来。
“痴儿,傻妞啊,何苦呢!”我顺势漂了一眼那个缩在一旁一脸呆相的青年男子。
和尚从我进屋就一直定定地瞧着我看,脱口而出:“青青!青青,这些年你去了哪?天上地下我寻你很久了。”我顿了一刻,随后,若无其事抬起头来灿笑道:“大和尚,咫尺天涯,你亦方外之人,我从来处来,又何需多问?今日卖个人情,这孩子我带走了。”说完,我一把扯过床上的软巾,把孩子包好。
那和尚张了几回口却没有再说出什么话来,只朝我摆了摆手,“青青,随你去,从今日往回教她好自为之吧。”我点了点头。
小锦听得这话如释重负,一下瘫倒在地。“小锦!”我扶起她忍不住亦责备道:“傻子啊,你以为你是千年蛇妖白素贞?你可知你人妖恋要遭天谴,何况你还为一凡人生产,这下可好,耗尽了几百年的精魄元魂,怕是以后再难为妖,要世世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做鬼去,你可甘心?”说这话的时候,我偷偷朝那和尚望去,日光一闪,恍惚见他眼角浸润,仿若有泪渍。
小锦嘴角噙笑,喘着粗气说道:“姐姐,替我照顾好……这个孩子。其实,做人比……做妖快乐的……多。”她温柔地望向屋角那个缩成一团的男子,微笑着,微笑着……然后就化成一张完整的鱼皮。
不错,那个孩子就是现在的晶晶,一条欢乐的小美人鱼。
《三》
说句实话,我其实不止一千六百岁之多,反正在天界修炼这个行当里我肯定不是最老的。光阴重叠,前世今生,仙有仙的无奈,精怪有精怪的无奈。人间追求的长生不老,而对于我们却像命中注定。其实,反反复复地活着,没有诗意,没有尽头,除了修炼历劫,就是睡觉,这样的生与死其实区别不大。
来人世之前,恰逢萧史和弄玉乘凤月夜成仙,他们到了天界大肆宣传人间的繁华喧闹,弄得我这个小荷仙心神慌慌,整日里似被猫爪挠般难受。
那日里,眼见佛祖台下的青莲五娘要去下界布施,与众生讲禅布道,我早早偷钻进五娘姐姐的袖口随众混入,在行至太湖边时,偷眼远眺,水波滟滟十里莲香,夕阳笙鼓青鸦归巢,假装不慎落入湖中说啥也不肯再走,姐姐临走时脸色凝重,广袖一甩长叹一声:“孽债啊,九妹,这终究都是命躲不过!”
管他命不命的,我真是开心呐,湖底,水上,我与众荷,鱼群,鳌兵蟹将,蛇妖水莾,贝蚌,还有美丽的白豚海鸟,鲤鱼精小锦以及后来成精的鲟鱼精白秋练闹成一片,整日里从日出嬉戏到日落,就这样逍遥过一百多年。
此后,人世烽火不断,北魏与南齐内乱不止边境征战不断,从萧昭业到权臣萧鸾,再到东昏侯、和帝,人间就若炼狱,连年饥荒疫病生灵涂炭,接着又遭遇大旱,太湖繁茂的水道渐渐干涸,只剩下靠近笤溪荆溪附近的一些小支流,昔日的鱼米之乡一片荒芜,累累坟冢,乡舍十之八九都空荡荡的,背井离乡沿街乞讨的比比皆是。
眼看着大旱使得河床干枯,水族种群大量死亡,而昔日的好友们只好一个个长途跋涉,有的去了长江汉水,有的南下洞庭鄱阳,还有更远的到了南海闯荡。
整日被烈日暴晒着,我只好蜷起身子,在碧螺峰下一寒潭水涯下昏昏欲睡。梦中好似有什么生物在我皱纹游来荡去,偶尔还拿什么东西在我脸上吁热气,无端搅扰我的清梦。无聊,一定是哪个不开窍的蛇精病,我亦懒得睁眼。
某日,天雷滚滚,骇我一跳,睁眼一瞧,嗬,一条小银龙从这碧寒潭里一跃而出,挤得我一个趔趄,冲上层云,顿时,天空黑云翻滚,大雨如注,下了整整的七天七夜。到了第八日天光放晴,滟滟清波,太湖水泽又恢复了往日的繁盛。
上天此刻普降甘霖玉露,且有人信誓旦旦说见一银龙头朝洞庭西山甩尾,在龙山九峰吞云吐雾,于是不久民间就有童谣流出“行为水,为天子”。
《四》
四月的太湖,岸畔绿草如织,竹影婆娑,沙汀上白鹤翩翩,笤花红艳,湖中画舫轻橹慢摇,碧螺峰下茶田氤氲,满湖酒香四溢,文人骚客们玄衣峨冠广袖轻舒,有的倚着舱门冥思,有的两两船头对弈,有的侧卧胡床纸扇轻摇,有的笔走龙蛇泼墨草书,词赋曲歌,管弦笙箫,一派繁华热闹。
我懒懒地倚在画舫底部听一歌姬曼声吟唱人间新曲《上云乐》,这时,只听扑通一声,有人惊慌地大声喊道:“练儿公子落水啦,练儿公子落水啦……”,我悄悄探头正欲往外瞧去,忽然,头顶白光一闪正好砸中自己脑袋。谁这么阴险?还没来得及喊出,就和那重物一起落到了湖底的淤泥中,那船板上人影乱晃,脚忙手乱的,扑通扑通如煮水饺般十几个部曲一起跳将下来。
待我狼狈地从烂泥里爬起,发现那重物早站在了一旁,一个十二三岁的锦衣少年正似笑非笑盯着我看,敢撞飞本姑娘,还敢嘲笑,哼~你等着,我迅速扯掉身上的水草,擦了一把脸上的泥浆,随手抓起一把烂泥,朝他脸上甩去,哈哈哈,真好玩儿,和终南山的那只猫精一般,他羞恼地涨红了脸,凤眼一瞪,然后慢条斯理从袖口抽出一条精致的绢帕仔细擦拭起来。
我瞧着他精美的衣衫,这时才一下反应过来,他一凡人怎么可能在水里如履平地?
“你是人是鬼?”我俩同时倒退半步,又同时大声叫道,“你先说!”我死死地盯着他不容质疑地说道。
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我从小就不怕水,见水就欢喜,家门前有条淮河,我经常瞒着家人在里面游泳。”
“那你又是谁?”他双眼充满狐疑,小心翼翼问道。
“我啊,那还用问,水鬼呗,就是专诱路人的那种。”我伸出舌头学着那些丑陋的水猴朝他做了个鬼脸。
“噢,那你今天岂不亏大了?遇到的是我,我又替不了你。”他嘴角勾起,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有些怜悯地瞧着我。
“管他呢,死生由命,要怪也只能怪我今天运气不好呗。”我假装哽咽地说道。“公子,你快走吧,小心其他水鬼瞧着,你就没有这般好运了……”
“……”
他转身走了两步又折回来真诚地说道:“我叫萧衍,姑娘若有什么冤屈遗愿,我一定替姑娘办到。”
瞧着他诚挚坚定的目光,我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你就是那练儿公子吧?”“咋和这湖底鲟鱼精一个名字呢,不过,她可是条母鲟精哦……”
“你你你,你这小水鬼真不识好歹……”他指着我有些着恼。
“你什么你,哦,忘记告诉你了我其实是这湖底的妖怪。”说完我呲着牙做出要吃人的样子。
“还不快走,乘本姑娘今天善念大发,还没准备大开杀戒呢,走啊……”
他倒好,愈发驻足不前了,绕着我转了两圈,故作深沉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杏粉袄青罗裙,转角双髻,年岁应该还不大吧?可是,可是我怎么觉得你好熟悉,好像在哪见过似的……”
我白了他一眼,“谁和你熟?我可比你大多了,千年老妖精,哼!”
我一转头,发现几个部曲已朝这面游了过来。
“走啦,小练子。”我急急掐诀,准备离开,这时听得他在身后又大声喊道:“小妖精,后会有期!”
《五》
如果说认识萧衍是我人生的一段小分叉,那么接下来的后果就不是我可以阻止得了的了,因为命运的魔盘已经启动,在劫与难之间已经形成完整的因果链条。谁知道天意弄人如斯,若可回头,该多好。
没过几天我就把这事抛诸脑后,该玩儿玩儿,该吃吃。正好这时,鲟精秋练引来几只爱闹的河豚,我们一起潜到汉水游玩,又顺着荆溪原路返回,回来时,夕阳余晖脉脉,笼罩着一湖镜波,平添了几分暖意,远山苍渺,湖畔不知谁人吹笛,长长短短随波起伏。我躺在湖面,有美景如斯,竟然觉得亿万斯年也不难过了。
忽然,有人在我头顶敲了一个爆栗,太岁头上动土,谁这么没眼力界,我两眼冒火扭头一看,一张放大的男人脸,可不是那个萧练儿么,怎么几日不见就长大了这许多,莫不是吃了哪个道士的催长药?我疑惑地盯着他上下打量,他顺势扯住我的袖子有些委屈地说道:“青青,你去哪了?我都来找你好几回了。”
“谁是青青?我不就穿了个青罗裙么,我叫……你吃什么仙丹了怎么一下长这么高了?”转话转得有些急切,我忽然发现自己并不想告诉他真相,还有些窃喜他唤我青青。
“你不告诉我你名字,我就叫你青青。”他依旧沉浸在再见的喜悦里,少年初变的嗓音透着得意:“过了年我就十五了。”
“好啦,好啦,随你。”,我温柔地撇了撇嘴,温柔?我吃错药了么!
原来此一番游历已过了两年多。
虽然在天庭老式的教育里,我们是不屑与人纠缠不清的。并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比如我师傅吕洞宾,他就喜欢在人间游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他常神秘兮兮地告诫我们与凡人打交道一定要做到“天真,无情。”具体什么是天真,什么是无情,他狡猾地一笔带过,只眨巴着眼睛无辜的告诉我们需要自我慢慢参透。
不过,对于萧练儿,我却生不出反感,相反,还闻到了一丝隐约的同类气息。
他的笛子吹得极好,悠扬起伏,随着自然归鸟,有一种涤旷的高昂,在这个乱世,有隐者,有名士,他们的技艺也许会更高超,然而却无人能在笛音里加诸“慈悲”。这个时代是贵族门阀一统天下的时代,士子以及寒门人人都热衷于大谈佛理玄学,却极少有人真正的俯身愿对蝼蚁万物的施以悲悯,所以此刻听来分外觉得难能可贵。
有时我会闭着眼听他奏笛,有时会和他湖畔对弈,他学得极快,后来几回回交手我只能靠瞬间挪移才保住不败。大多数时我喜欢看他挽袍袖龙飞凤舞研磨写字,他偶尔也会吟诗赋曲给我听,比如:‘南有相思木,合影复同心。’‘吹漏未可停,弦断当更续。俱做双丝引,共奏同心曲。’,我也会笨拙地学着吹那啥胡茄,敲着行板与他合奏……凭第六感我能清楚感觉到这个少年定是怀春了。
每每夜静时想起白日种种缱绻,我的脸就会无由来的红,师傅说,修行越高的仙人脸皮也愈厚,想我也是有五百年道行的仙人了,定力啊,定力!心里就会暗骂自己一通。
《六》
第二年一直到秋天,他都没有出现。我忽然觉得时光漫长,难耐,即便与众水族游乐也提不起兴致。于是,在第一场霜降后,我就准备恹恹冬眠去。忽一日,我正在湖底辗转反侧,湖面上隐隐有笛音传来,我赶紧探出水面,一深衣广袖的少年长发披垂从秋荻芦花深处转了出来,玉笛斜吹,墨发飞扬。此刻,我忽然有些明白五姐的叹息了。
那日他告诉我,他已做了王俭将军的参军,此后要戍守边境,怕是一段时间都来不了了。他还说家族为他选好了良配,是江南名门郗家的女儿郗徽。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我只是随手拔起一根草茎叼在嘴里,眼望着远处,若无其事地问道:“就是那个‘生时满室红光,幼而聪慧,善隶书,喜欢读史,女红娴熟’的郗徽?”
“是,你认识她?”他觉得有些惊奇。
“哦,不,一条历劫的水蟒么。”说完我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天机啊,没雷吧?迅速瞄了一眼天,还好,还好,一切如常。
“什么?什么水蟒……历劫?”他皱起好看的眉头继续追着问。
“嘻嘻,就是仙人啦~就是像阮郎遇到的林中仙女啊。你遇到的这个也是仙子啦。”我嬉笑着想掩饰过去。
他忽然站起来有些负气地再问道:“那我们遇到算不算奇遇一段?”
“算,算,当然算了”我讨好地迅速点点头,又小心翼翼瞄了他一眼嘟哝道:“不过你遇到的可是妖精而不是仙女哦。”心里却暗暗祈祷他别再乱发什么公子脾气了。
“我走啦”,他猛然一甩袍袖,一阵风似的迈步就走,“喂,喂……”,我想喊住他,可他却象跟谁赌气似的不肯再回头。这都啥人么,来如云,去如风,我拍拍身上的土扔掉草茎正准备抬步,却发现他拉在了旁边的草丛中的玉笛,这个傻子,我小心捡起来揣进怀里,也只好等下次来再还他了,郁郁不乐沉入湖底。
这一年冬天异常寒冷,太湖一夜结冰千里,连往日湖面上川流不息的游客货船都不见了踪影,方圆百里一片荒凉寂静,爱闹的好友小鱼小虾们也都安心寻窝冬眠去了。我从湖东游到湖西,又从湖南游到湖北啪嗒啪嗒游了几个来回,吹笛唱歌无论闹出多大动静也无一人搭理,只换来了多束鄙夷的目光,好吧,只好灰溜溜地一个人坐在那颗老太湖石的半腰,从湖底挖出珍藏多年的百花清酿一杯接一杯地痛饮,唉,那可是天界的招牌酒啊,就这样被我一次给糟蹋了,真是败家!
一直到来年三月阳春冰裂,我依然沉醉不醒,四月,春风拂面,我翻了个身,五月,莺飞草长,我在半梦半醒间听得有人说兰陵萧衍八月将下江南迎娶江南名门郗氏,一激灵惊醒,若一瓢冷水灌身。
想我天界五百年啥没见过,怎就这般失措?按天条第八第九条律历的举例说明来看,牛郎织女,董永七仙女这些仙女思凡,哪一个有好的结果?就近年九华山的三圣母和刘彦昌,若不是儿子沉香九死一生哪可能换得全家团圆?可是团圆后没几天那刘彦昌还不是就转世去了?由此总结,仙凡恋是需要有强大的心理支撑,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勇气,有持之以恒与天庭斗争的毅力,还有最重要的一条,若没有深厚的家世背景啥也别想,啥也别谈。越想越心惊,越想越气馁。试问自己有那样的气量胆魄吗?没有!所以还是乖乖做个快乐逍遥仙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可是,怎么觉得浑身哪儿都不舒服,看来得回天界求师傅搞几粒补品仙丹吃吃了。想到这,我赶紧起身,头晕眼花,那只蹩咋变八只脚了?
同年八月,风和日丽,求亲的队伍在路经太湖河段时,有一巨蹩驮着一只玉笛和一枚精致小巧的祖母绿令牌以及一对分不清材质的玲珑宝瓶浮出水面,人人惊讶之余高声称颂这是天作之合,只有萧衍双唇紧抿,眼神幽深什么也没说,同行的好友谢朓,沈约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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