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俗话说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山。要想逃过世俗的烦扰,林独醒就必须隐居起来,林独醒想要大隐,所以林独醒得混进世俗当中才能真正意义上隐匿起来,那么就必须找一个世俗的地方。首先林独醒想到了京城,京城人龙混杂,有许多杰出的人才,肯定会把他淹没,但想到某人的身份就不得已避讳了,所以林独醒延京城南下想去金陵,但走到济城,林独醒的北域大宛马就因得不到良好的草料而被饿死,这种马自从出生就决定了不能吃杂草的命运,如果他跟了像林独醒这样的穷鬼主人,那么饿死就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事实上他没有多少钱了。
林独醒在济城的街道找了一家租房中介,大眼看去门户破烂,但门庭若市,看起来很符合他的要求,但当他走到一个妙龄少女面前,拿起她面前的租房信息表时,足足吃惊了有半柱香的时间,不禁说道:“为什么这么破烂的店,中介的租房会这么贵?”
少女笑吟吟道:“客观,这你就不懂了,我们的店历史悠久,太祖时期就已经在济城威名赫赫了。”
林独醒淡淡说:“但它依然很烂,像是经历过战火。”
少女娇笑道:“客观说的不错,当年北国入侵,赤龙军曾在这里大败北国,知府大人说我们要铭记历史,所以这里一直就是这样,从来没翻新过。”
林独醒不想听她啰嗦,说:“能不能给我找间便宜的房子?”
“客官觉得多少算便宜?”
林独醒掂了掂钱袋,大约只有三两银子,如果月租一钱银子,可以租二十个月,但是林独醒必须说一个更低的价格来压价,那么五百文一个月好了,虽然这是个不太现实的价格,但还是要试试吗。少女咳嗽了两声道:“客观还是左转去找一个叫做二成的人吧。”
林独醒惊喜问道:“二成有这样的房子?”
少女道:“客官不跟你说笑了,在济城月租最低的是二两银子,如果你想租再低一点的那就只能去城郊,城郊有一个大山庄,他们的房租只有二钱银子。”
“二成是谁?”
少女一脸正色道:“二成是丐帮的八袋弟子,如果客官想见他,我可以带客官去见他。”
林独醒想了想道:“你们有驴车吧!”
沿着主道出了城,左边有一条官道,大约有一刻钟的脚程林独醒就到了少女口中的山庄,那的确是一座山庄,不过外观更像是难民营,山庄大门口挂着匾牌,表着“奇门旅馆山庄”四个大字,少女带着林独醒进门然后沿着大道一直走到尽头,这条路的两边全是租客,他们有的是江湖上的剑客,或者各种工匠,还有进京赶考的背着大箱子的书生,青楼的女子是不住在这里的,那时候青楼的女子只住在青楼里。
大路尽头是一个酷似客栈的房子,走进去一看果然是客栈,有两三桌客人在吃午饭,林独醒和少女在帐台前的长凳上坐下,坐下后才发现帐台上有个女人,女人蓬头乱发,猛的抬起头,吓得林独醒差一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女人整了整头发走过来,走近了发现,居然是个倾城的女子,这一次美得林独醒差一点又从凳子上摔下来。
少女幽幽道:“南姐姐,这是新租客,你们谈谈吧。”说完就转身离开,头都没有回。
林独醒淡淡道:“她一向这样吗。”
南姐姐没有回林独醒的话,转而说道:“你背着把木剑?”
“在这个时代只有三种人会背着木剑,第一是道士,第二是傻子,第三是墨家的人,”南姐姐幽幽的道。
林独醒忙道:“贫道重阳宫掌教真人赵志敬小徒弟,南姐姐有礼了。”
南姐姐一脸正色道:“重阳宫五十年前就解散了,赵掌教更是六十五年前就已仙逝,你今年七十多了?“
林独醒沉默无语,看来自己的身份再也遮掩不住了。
南姐姐又道:“就算你是墨家的人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另外我叫南宫楠,你可以叫我南宫姐姐。”
林独醒沉默了一会,道:“我怕我名气太大,走到哪里都会惹麻烦,唉。”
南宫楠强忍着笑意道:“敢问阁下大名?”
“不快不慢林独醒。”
南宫楠摇了摇头,“墨家子弟到如今这个时代估计也就只剩下十几个弟子,大部分我都知道,但你这个名字我确实没什么印象。”
林独醒道:“你居然连我不快不慢林独醒都不知道,你可知道我曾经在漠北和雪里藏剑有过一场大战?”
南宫楠翘了翘眉,道:“你在他手底下过了几招。”
林独醒拍案而起,大声道:“我墨家子弟剑术高超,你居然问我在他手底下过了几招,太小看人了。”
南宫楠微微笑道:“那林公子说说那天你们战况如何?”
林独醒坐下来,道:“那天我们在漠北鸡鸭山一较高下,那天是光奉十五年六月初九,我从京城神算子刘来那里得知那天是我一生中精力运气聪慧都最高的时刻,所以.......”
“说重点!”
“好,那天我们在及崖山从早上出太阳打到吃午饭,我们见招拆招,他剑术变化莫测,剑招变化中笔走龙蛇,净出奇招,而我则是以不变应万变,以一个“快”应对,不过当时我早饭没吃,加上那天漠北太阳毒烈,速度减缓,被雪里藏剑击败,真是遗憾啊....”
南宫楠沉默不语。
“林公子的剑法在下尚不知,但林公子吹牛的本事实在是低劣啊。”
这句话是从楼上传来的,紧接着一个男子就从楼上走下来,这个男子头发随意的束在脑后,脸上白皙却染满了墨汁,表情十分不屑,但可爱的是此男子穿的衣服就像是一块大黑布然后用条麻绳绑在身上。
林独醒怔了怔道:“这位仁兄请穿上衣服再和我说话。”
男子慌张的瞧了瞧自己的衣着,向南宫楠问道:“我这样穿真的不妥吗?”
南宫楠道:“极不妥。”男子盯着林独醒道:“劳资就爱这样穿,怎么着,你去青楼,姑娘们都是光着的,难道你还不和她们说话不成。”
林独醒用手擦了擦额头,向南宫楠问道:“你朋友?”
南宫楠道:“他叫谢邪。”
林独醒盯着谢邪道:“谢公子,为何说我在吹牛?”
谢邪嘴角泛起一丝蔑笑,道:“墨家第十五代大弟子胡清镜剑法高超,是公认的墨家这一代剑法最好的弟子,两年前胡清镜和雪里藏剑在京城比试,只不过在雪里藏剑手下过了百余招,林公子说自己和雪里藏剑大战了有半天,岂不是过了上千招?”
林独醒冷冷道:“真是笑死了,胡师兄的三脚猫剑法也成第一了?”
南宫楠道:“莫非林公子剑法比胡大侠的高深?”
林独醒淡淡道:“你尽管来试。”
“好。”南宫楠轻轻一答,身子猛然从座椅上起来,手里忽地多了一把剑,紧接着以峨眉派均流剑法中的第五招奔流入海向林独醒刺来。
林独醒大喊:“不科学啊,你哪来的剑啊!”
林独醒实在没料到南宫楠手里会有一把剑,但南宫楠出剑实在太慢,林独醒身法极快,就在南宫楠的剑将要刺到他的左肩时,轻轻一避,立即拔出身后的木剑,轻轻一击,南宫楠手里的剑就掉落在地上。
南宫楠喝到,“好剑法!”
林独醒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心想不是我剑法好,实在是你太烂。
“谢邪,怎么样?”南宫楠问道。
谢邪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就算他剑法很好,那又怎样?”
南宫楠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他可以帮你抵挡那个人。”
林独醒也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嘴里竟然甜丝丝的,就又倒了一杯,道:“什么人?”
南宫楠一下蹿到林独醒身前,道:“你们墨家是不是兼爱非攻。”
林独醒愣了愣,点了点头。
南宫楠道:“今天会有人来杀他,”南宫楠指了指谢邪,“你会不会帮他?”
林独醒道:“不会。”
南宫楠大声道:“你们墨家的精神,你们难道都丢弃了吗?”
林独醒站起来四处看了看,没人,轻声道:“现在的墨家除了剑法流传下来别的什么都没了,现在是盛世,我们连守城的技术都没了,再说了几百年来,一直都是孔老二的天下,我们早就没那闲心了。”
南宫楠道:“你当真不帮忙。”
林独醒道:“你别逼我啊,不是不帮,只是.......”
南宫楠冷笑道:“好啊,你要是不帮忙,那就给老娘滚蛋。”
林独醒摆手道:“姑娘,买卖不成仁义在啊,你这样做太没天理了。”
南宫楠拿起长桌上的紫茶壶,对着林独醒笑问道:“刚才你喝了几杯?”
林独醒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一旁坐着的谢邪道:“这是安南茶王胡一盅进奉朝廷的名茶,两杯就一百五十两银子。”
林独醒额头上几滴汗滴了下来,道:“可是凭我的功夫,我要跑,你们也拦不住我。”
谢邪道:“你不会跑。”
“为什么?”
南宫楠笑道:“因为你是个大笨蛋!”
2
好在林独醒见惯了怪人,或者说林独醒觉得世界上的人都是怪人,所以现在他悠闲自得的在奇门旅馆的楼梯上睡大觉。
谢邪自从上午见过林独醒之后就上了楼上厢房,无论林独醒在楼底下闹什么动静,谢邪的屋子里一直很安静,谢邪没有下楼,楼上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林独醒觉得无聊就睡着了,可南宫楠睡不着,她趴在长椅上一会精神闪烁,一会又显现出哀思。
大约是平常富贵人家吃完晚饭后又吃完甜点的时间点,门口就突然起了雾,南宫楠把林独醒叫了起来,两个人捂住口鼻,门口的雾气张牙舞爪的扑了进来,逐渐将两人包围,不过转瞬雾气就消散了。
林独醒道:“你们这里一直是有这种奇怪的自然现象的吗?”
南宫楠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下跃到门外四处张望。
南宫楠道:“林独醒快出来,有人来了。”
只听到林独醒在屋里说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南宫楠回头一看,一个青年男子已经坐在账台上微闭双眼。
青年男子道:“南宫姑娘,警惕性和察觉性如此之差,实在令谢某失望啊,不知姑娘如何阻止我带走舍弟啊。”
林独醒道:“她只是逗你开心,没准你一开心就不带你弟弟走了呢?”
青年男子看到林独醒,轻问道:“阁下是墨家的人?”
“是。”
“阁下是来助拳的?”
“算是吧。”
南宫楠道:“他剑法很高的,他会阻止你的。”
青年男子对林独醒笑道:“阁下确定要与我动手?”
林独醒道:“白天的时候还不想,上午就不得不和你动手,起雾的时候又不想,现在又想了。”
青年男子微笑道:“阁下果然有意思,那阁下到底——”
话说到一半,林独醒一剑已经刺过来,这一剑极快带着疾裂的剑风,这一剑奔着青年男子身上的的上仙点穴,剑风虽疾,劲力却是走的巧路。
南宫楠大喊道:“林独醒,你这是要干嘛。”
这一剑实在太快,而且出其不意,青年男子根本无法闪避,这一剑实实在在击到了他,青年男子忽然觉得腰部热乎乎的,疼痛渐消,实在喜出望外。
林独醒道:“你的腰好了,可以跟我动手了。”
青年男子道:“你的剑太快,就算我的腰没闪我也打不过你,不过你是如何看出我的腰闪了。”
林独醒笑道:“你刚才坐在账台上的时候,一直在抚着后背,而且表情痛苦,我看到了,而且你坐下后一动都不敢动。”
青年男子道:“阁下实在令人佩服,未知阁下大名?”
“林独醒。”
“在下谢卫。”
南宫楠道:“小心暗器!”
南宫楠此话一出,林独醒捂脸“啊”的一声蹲在地上,南宫楠上前掰下林独醒的手,惊道:“血影针!”
谢卫笑道:“南宫姑娘果然见多识广,想必是知道这血影针的厉害的。”
“若无解药,半个时辰中针部位开始溃烂,一个时辰后全身开始溃烂至死,极其痛苦”。
南宫楠又气道:“刚才他放了你一马,你为何恩将仇报!”
谢卫冷笑道:“这傻小子功夫惊人,江湖阅历却是蠢,只要今天我能带走谢邪,解药自然奉上。”
南宫楠道:“谢邪肯定知道解药的配方的。”
“我确实知道,不过配这种解药得半个月。”
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然后谢邪跌跌撞撞的的从楼下走下来,束起的头发也随意披散,看上去十分妖魅。
谢卫怒道:“你看你什么样子,真给我们谢家丢脸!”
谢邪面无表情的坐到长椅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谢卫看到谢邪的手在颤抖更是气急,道:“你现在见我都恐惧了,实在没想到你竟如此病入膏肓。”
谢邪道:“我只是有点冷。”
谢卫道:“无论如何,今天你必须和我回去,我已找了江南最好的五个大夫,还有以前宫里的几位老御医,他们肯定能医好你的。”
林独醒躺在南宫楠的怀里轻声道:“他什么病?”
南宫楠轻斥道:“你别说话,会加速毒性的。”
谢邪的眼睛里露出恐惧和失落,他缓缓的把茶杯放下,独自站起来,落寞的走到门口,倚在门栏上,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仿佛与他清俊的面庞融为一体,他颤抖的说道:“我不会回去的。”
谢卫瑶瑶头,“我是一定会带起回去的,我需要你,我们祖辈留下的基业也需要你。”他看了看谢邪月光下落寞的脸庞,又温和的道:“你也需要你。”
南宫楠道:“他在这里很开心的。”
谢卫苦笑道:“他在这里有半年多了,从未出过这个门,也能叫开心?”
南宫楠指着谢卫惊道:“你怎么知道?莫非?”
谢卫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谢邪,“我了解他要超过你。”
林独醒兀自大声道:“难道谢邪是社交恐惧症患者!”
谢卫瞧了瞧林独醒,叹道:“是的,谢邪从小就患有社交恐惧症,本以为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会逐渐克服这种怪病,可是他不但没有变好,九年前的变故更是使他变本加厉,遍寻了许多名医贤士都束手无策。”
林独醒道:“那你为什么要带他回去?”
谢卫道:“带他回去让他好起来,我们人多可以一起想办法,肯定会好的。”
林独醒道:“他留在这里,我们也可以一起想办法的。”
谢卫扫了一下这间屋子,目光定在南宫楠身上笑问道:“你们?”
南宫楠用胳膊倒了下林独醒,“你别说话了!”
一旁不开口的谢邪轻声道:“回去不还是一样,一切又是重复。”
谢卫沉默了,谢邪说的确实是对的,就算把谢邪带回去他根本没有一丝把握能够使谢邪变好起来,也许一切真的只是重复,可他遍访了这么多的名医,总应该试一试啊。
这时林独醒却站了起来,林独醒道:“你不应该带他回去,我们也不能强留他,这一切都应该是他自己的选择。”
没有人回答他,林独醒又道:“在克服社恐的道路上,没有人能够完全帮助他,只有靠自己,克服社恐就像一条独木桥,别人可以给你一双好的鞋子,但你只能靠自己的双脚走过去,只有直面恐惧,才能去战胜恐惧,只有去面对恐惧,进入恐惧,你才能一点点的改变自己,直到自己比恐惧更强大。”
谢卫叹道:“可他并没有直面恐惧,他依然住在楼上厢房,一年之内几近从未出过房门。”
林独醒道:“他不仅仅是社恐,或许他受伤了,本来就对这个世界充满恐惧的他又受伤了,所以他更害怕了,他跑进了自己给自己搭盖的逃避世界的小房子里,那里温暖安逸,可以给他疗伤,所以他不出来了。”
谢卫道:“我就是希望他能够出来。”
林独醒看了眼谢邪,谢邪依靠门将目光看向月亮,神色哀愁,林独醒道:“总会走出来的,就像他第一次见到我,我看到了他的努力。”
此话一出不禁谢卫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连一旁哀愁的谢邪也转身看向林独醒,林独醒笑道:“我们第一次见面,他故意装作出一副油嘴滑舌的样子,虽然演技低劣,说话的时候磕磕巴巴,脸庞发红,身子轻微颤抖,总是要喝茶来掩饰内心的恐惧,但我看到了他的努力,努力接近陌生人,努力去和别人攀谈,他在试着改变自己。”
谢卫看向谢邪,脸上露出笑意,而谢邪则惊讶的看着林独醒。
这一刻有一朵黑云遮住月亮,谢邪的脸上显现了短暂的阴影,只是很短暂,乌云就从月亮上掠过,南宫楠觉得这一切都好极了,就像谢邪第一次来的他的小楼。
但林独醒觉得不太好,他朝着谢卫道:“我要是毁了容,你得负责我的人生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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