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

那样的山上，山丘的另一头，又是一座山丘，他们的眼睛很清澈，清澈得像那一汪流淌的河流，连几毛钱都算不清楚，却能多塞给你几个果子吃。

看着你委屈的样子会觉得内疚，明明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却呵护着怕你难过，说什么就信什么。

我觉得，可能我是属于山里的，我不爱城里的喧嚣，我想要去孤独的地方，享受一个人的生活，帮助别人。

有生之年，愿隐于山，不再出世，便是流年。

有些地方一直想去走一走，看着别人的旅途，浏览网上的照片，心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当终于踏上旅途之后，才发现人生有如此广阔的天空。

转过层层道道的弯，天空越来越近，水越来越清澈，一层一层的雾围绕在山顶，仿佛就在头上可以伸手触摸，仿佛又很远一伸手就散了。

手机信号越来越不好，便是知道，来到了山上，隐匿在一片一片的山中，环绕着一个大大的湖泊，湖中心有一个小岛独树一帜，仿佛诗经中描述的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独立而秀，始终见不得她真实的模样，骚动心房，让人神往。

走在人烟稀少的山路上，裹着厚厚的衣服，大踏步带着对山的敬畏和向往一直往前走。

我一直很爱山，尽管家乡的山矮小并且没有清凉的天空，依旧很爱登高，仿佛登得越高，走得越远。每去到一个新的地方，最喜欢的便是那里的山，一定要去看一看瞧一瞧，哪怕只是站在一棵普通的树下触摸它的枝干，或者坐在一块石头上感受它的寒冷，都觉得安心，有一种回到家里的温暖。草丛里总是窸窸窣窣不得安宁，那是小动物在蠢蠢欲动观察我们这些奇怪的人类。

大概上辈子我是山里的孩子，对山有着一种无法割舍的眷恋。所以这一世，不论我去到哪里，在繁华的大都市，在陌生的国度，亦或是在熟悉的小镇，都会被牵引着登上高处。大概只是呼吸一下城市上空的空气，又或者只是为了捡起一片树叶，安慰一棵小草，逗一只小鸟，只为了那一刻的停留。

心中一直有一个愿望，愿去到那山上，为山里的孩子带来希望。让他们能去看看外面的天空，洗去铅华，放下对尘世的一切眷恋。

只一心成为山里的孩子，可惜执念太重，放不下的太多，又或者是尘世的债还未还完，许多事不能如愿。如今已经学会顺其自然，有愿望是好的，懂得如何去实现是好的，有勇气迈出那一步是好的，而缘分到了，自然而然就该去了，身边不会有任何阻力，心中也不会有任何痛苦，只有欢喜。

山里的人很淳朴，传言穷山穷水养恶人的流言在那个卖水果的大叔清澈的眼睛里不攻自破。他们的水果都是一个价格，都是自己种的，卖相差不多，价格也不变，没有人刻意提高价格敲宰游客。他们坐成一排坐在台阶上叫卖，没有恶意竞争，游客来了选谁的都可以，相互帮忙看东西，收钱，眉眼中没有忧愁，只有快乐，仿佛一家人一样亲密。

虽然他们看起来那么穷，没有华丽讲究的衣服，穿着最老旧的布衣，布鞋，头上戴着一顶帽子，守着自己面前的货物，卖完了就走。

卖柿子的老爷爷在我们仅仅是凑近他的地摊就热情地塞了两个柿子硬要我们尝尝，我买了一斤多一点，我清楚地记得是五个柿子，他算了很久价格都算错了，干脆就不算了随我给两块钱。小伙伴见了也想买，他直接选了七个柿子也不称了，也算两块钱，被宠惯了一向不肯吃亏的我立马嘟着嘴向他抱怨，“爷爷，我是五个柿子两块钱！少了两个！”

他咧着嘴傻笑，立马又捡了三个柿子塞进我的袋子里，像在哄任性地孩子一样说，“多给你一个，喏，还有猕猴桃呢！”我看着袋子里的柿子却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的柿子大小个数都差不多，没一个坏的，他不像外面的商贩趁人不注意就把不好的塞进袋子里，更没有斤斤计较在称上面做手脚，外面的小贩都比他有钱，却都没有他富有。

他抽着旱烟袋，坐在台阶上，望着我的大包小包，眯着眼睛笑，“丫头，你们是在这边上学的学生吗？”

我也笑咪了眼睛，“爷爷，我早就出来工作了。”

“哦哦，那好，那好，要多带点客人来买我的柿子哦，还有红薯，猕猴桃，都是自己种的！自己吃不完就拿出来卖了，这条街上游客多，来来往往的，我有一个孙女，和你差不多大，在外面上大学，每次回来啊，可喜欢吃老爷子我的柿子了，还有我做的酱牛肉。”

“那您想您孙女回来吗？”

老爷爷又抽了一口旱烟袋，脸上减少了些许笑容，“我们这山里出去的孩子，都不想回来了，穷怕了，谁还想回来呢？”

我来不及想好接下来回他什么，小伙伴在不远处呼唤我，我提着一袋子柿子说了一声再见就往下面跑，老爷爷向我挥了挥手，“下次还来我这儿买柿子啊！坐我旁边大三儿的天麻可好了，野生的，听说你们城里人容易 ，买点回去炖汤喝！”

我没有回头大声回答了一声“好！等我下次来！”

这是我们的承诺。

有两个小孩子一直跟着我们走了很远的路，挨得近了，又离远一点，我回过头来看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停在那里，怯怯地望着我们，欲言又止的模样，我朝着他们走过去， 用自己最温柔温暖的声音憋着问，“小朋友，有什么事吗？”

那个大一些的小女孩指着我问我，“姐，姐姐，你背后面挂着的是什么？”

我把背包背到前面，那是挂在背包上的一个娃娃吊坠，他们没见过？

我取下吊坠送给那个小女孩，她像捧着一个宝贝一样开心地笑着，对于我们来说不屑一顾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可能视同珍宝。

我摸出书包里的一个面包，那是我在成都大街小巷都能买到的老面包，在我心中恐怕是最最普通的面包，两个孩子瞪大了眼睛疑惑地望着我。我掰下两块递给他们，他们放进嘴里，而后像享受到了人世间最美味的东西一样满足地笑着，喃喃自语着真好吃真好吃。

我把包里所有的面包都给了他们，小女孩拿着面包和弟弟分着吃了几口，然后小心翼翼地塞进衣服里，我有些心酸地问她，“你为什么不吃了呢？吃饱了吗？”

她清澈的眼睛笑着望着我，“姆妈和爷爷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呢！我要带回去给他们吃！”

我拿出刚刚买的柿子给他们，他们摆摆手不要，吐吐舌头，“姐姐，我们家有好大一棵柿子树，柿子都要烂了，我们可不想再吃了。”

是不是多数时候，人都不懂得珍惜自己拥有的？

他们为了果腹而不得不进食的东西，却是我们视若珍宝放在市场上可以炒作翻倍几十的东西？

我摸出包里剩下的两袋子饼干递给他们，小女孩把饼干放回了我的书包里，小小的年纪，脏兮兮的脸，最明媚的笑，她说，“姐姐，越往里走，越没啥吃的，你们到时候肯定不习惯的，要是你把好吃的都给我了，你们进去会饿肚子。”

我摸出书包里的一本书，那是我为了排遣旅途的无聊而随身带在身上，周国平的《人与永恒》。

她说“我喜欢读书，读书能让她感受到不同的世界，老师说，只有努力读书才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只有读书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虽然我不明白什么叫命运，但我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姐姐，你知道什么叫命运吗？”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命运是注定的，可是人是可以去改变的，你就把他当做一条你必须走的路。可是在这条路的尽头你可以有你所想要追求的东西，只要你坚定地去做，即使不得不走这条路，你也可以改变自己的所求与所得，走向另一条路。”

她点点头，我不知道她是否听懂了，旁边吮着手指一直盯着惦念着面包的弟弟是肯定没有听懂的，小女孩摸了摸我的衣服，“姐姐，你的衣服真好看，我以后也要这么好看的衣服！”

我摸了摸她的头，“会的，你想要的都会有的，只要你努力正确地去追求，做一个善良的人。”

我没有伟大地脱下衣服送给她，一是天气很冷我又是很怕冷的人，二是即使我脱给她她也穿不了，虽然这件衣服是我所有衣服里仅仅只有保暖作用毫无美感的衣服。

我拉好了书包的拉链，小女孩牵着小男孩的手朝我们挥手，“谢谢姐姐，你们要来我们家玩儿啊，我们家有最好吃的腊肉。”

我点点头，“好。”

那是我们的承诺。

风景最美的地方，往往有着最隐晦的残缺。

当你们嫌弃饭菜这个不可口那个卖相不好浪费在餐桌上一盘盘菜时，他们连碗里剩的一点油和米都要用水冲起来喝了。

当你们纠结双十一该买哪一件衣服败哪一件化妆品的时候，他们连过冬的衣服都不知道从哪里获得。

当你们抑郁于这份感情那份感情不知该如何抉择的时候，他们和老弱妇孺守着破旧的房子快乐地唱着歌。

当你们抱怨学校无聊工作地方远的时候，他们要早晨六点起床摸黑赶十几里的山路到学校，不小心遇到下雨下雪还可能有泥石流，弯弯拐拐的山路一不小心连牛羊都可能摔下去，摔下去就不见底，不会有武侠小说里的神雕救你还给你一本秘籍。

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不过是命不同？

现在已经没有我所说的那么贫穷的地方，艰苦的生活？

你没见过，就真的没有吗？

有生之年，愿到山里，带给他们山外的信息，将他们的信息带给你，如果你愿意听。

我已经哭了几场，只为那孩子带着疾病的身躯，稀疏的头发，渴望地望着台上老师的眼睛，一遍一遍读书嘶哑的声音，寒冷的天气里只有冷水洗漱的身影。

大凉山，那么美丽的风景，孕育的人紧皱的眉头大概顾不上去看那美丽的天空。来这里的人们，能否只是节约一点你平时不屑一顾的小东西，帮助他们一点必须的物品，如果你不快乐，请你看看这里，或许能让你的人生找到另外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