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红

　　民国二十五年 冬

　　“军座，外边下雪了呢。”有人出声道。

　　张启山拿起桌上的上好的铁观音闻茶香后轻抿一口，才淡淡回了句："嗯。"

　　副官看着身边遇到什么事都淡漠的没有表情的男人，不知道世上除了那人还有什么能够吸引他的注意力。

　　

　　那年，长沙，虽然低下已经暗潮汹涌，但还没有战乱。

　　有些意外的是雪却下得格外的大。

　　张启山参加例行的早会，难得的轮到他做汇报的时候，迟迟没有回应，众人发现他在走神。

　　还是副官轻咳了声才唤回他。

　　

　　早会后，有人调侃张启山。

　　“老张，早上是在念着哪儿的温柔乡吗？都出神了哈哈哈。”

　　张启山看了看他，没有说。

　　这倒是把来人弄尴尬了，讪笑两声便离开了。

　　他坐在车上准备回家时，也在想那个人的那句话。

　　“军座，今日可还来我梨园听戏。”

　　他心想，是不是唱戏的人都能把一句简单的话说得百转千回，不然，这话怎么还在自己心头绕着呢。

　　

　　“军座，回宅吗？”副官开口问道。

　　张启山难得的犹豫了很久，终是叹了口气，像是无可奈何。

　　“去梨园。”

　　

　　张启山到的时候梨园已然开场，大门紧闭。

　　但他张启山是谁，想听一场戏也断然不可能听不成。

　　门童远远的看着他的车过来了，停下时便迎过来。

　　“佛爷，里边请，二爷都吩咐好了。”

　　他听了这话却没有开心的模样，冷着一张脸走了进去。

　　刚进门，便听到台上传来二月红金声玉润的声儿。

　　“妾身在此。”

　　

　　刚刚入座，边上的小二适时的递上帖子，上面是今日的曲目。

　　“佛爷您来得可真巧，二爷刚刚上台，今儿唱得是二爷的拿手曲《霸王别姬》。”

　　张启山端起茶杯淡淡抿了一口并没有回话，小二也识趣的退下。

　　我当然知道这是他的拿手，私下我都听了不知多少遍了...

　　

　　这位置真是极好，台上人儿的表情都能一览无遗。

　　台上人唱道：“适才正在营外闲步，忽听敌人寨内，竟有楚国歌声。不知是何缘故！”

　　张启山静静地喝着茶，听到这句时，抬头看下去。

　　正好看到二月红也望着他，也只是走神了这么一会儿，便继续跟上曲子唱下去。

　　他心想，这小子，说让改唱法非不改...

　　

　　散场时

　　张启山起身欲离开时，却与楼下某人对上了眼神。

　　那人并没有说话，但张启山看懂了他眼底的深意。

　　“你在外边等我。”匆促吩咐一声，就往园子的后院走去。

　　

　　熟悉而陌生的小院。

　　旁人从未至此，但是梨园里的每位都知晓这是二月红，二爷的居所。

　　他并非没有来过，但是今天是第一次大白天的明目张胆的走进来。

　　

　　淡雅别致的院子里一袭红衣的背影如此鲜明而…惊艳！

　　张启山并非第一次与伶人相交，但二月红是唯一一个举止之间，亦柔亦韧的。

　　也是，这是梨园的皇帝二月红，也是他的红儿啊…

　　

　　蓦然，视线中的人偏身望了过来。

　　在二月红开口之前，他先开口了。

　　“你知道我们这时候私下见面，很不合适。”如今时局不稳，有人敬畏他张启山，也有人巴不得他这张大旗快倒。

　　“…军座，明知如此不还是来了吗？”

　　“……”

　　沉默后，是无声的认输。

　　张启山上前一步，摸了摸二月红的头，将眼前人搂入怀里，叹了口气：“也就你敢这么和我说话了。”

　　“启山，我…”

　　“嘘…别说话，我只能待一会儿。”

　　

　　他预感到了战乱，但是并未在战乱时护住这位梨园的皇帝。

　　那时候，谁也未曾想过梨园会毁于战乱。

　　他们，也止于这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