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二月红,还逃吗?
白雾自香炉中袅袅升起,檀香的味道萦绕一室 ,窗户被西洋蓝锦窗帘遮得严严实实,隐隐漏出些微光亮,微光打在一张过分苍白的脸上,那个人被锁链禁锢在房间柱子上,锁链是由极粗的精铁炼成,在他纤细的手腕和脚腕处被硌出一圈淤青,在苍白的肤色下,愈发触目惊心。那个人全身像是没了半丝气力,全凭着手脚上的镣铐拉着才没有跪在地上。
他像是睡着了一直闭着眼睛,蝉翼般的睫毛颤动几下,听见了门被推开时吱呀的声响,仿佛还夹杂着人的脚步声。
他终于睁眼。
眼睛如一片桃叶,精致地上挑。美得一尘不染仙气缭绕到了极致,竟显出些微妖异,仿若诸天神佛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三千涅槃才终得他一人。
“你来了。”二月红开口,唇角的伤口被言语牵动地再次裂开,渗出的血珠滴下。
张启山眉头皱起,抬袖帮他拭去嘴角的血,绿呢军装有些粗糙,在二月红苍白的面上留下一圈红痕。张启山一手扼住他的下巴,强迫他同自己直视,眸光像是情人般温柔,沉默许久,语气里竟然有了显山露水的笑意,“你有许久未曾逃跑了,这次又是为何?”
二月红咬紧牙关,直直同他对视,却是撑死也不打算开口的模样。
“红老板不说,那我猜猜看。”张启山语气里玩味更甚,恶劣地揣测,“是因为吃醋吗?”
几日前长沙堂会,商界贵胄,军区上峰齐齐到场,张启山作为长沙的布防官自然是要出席饭局,令人惊讶的是,他身旁还坐着另一个人,一袭勾画红衣,黑发白面,清清白白地惊艳着,正是长沙城的梨园皇帝,二月红。
红门是老长沙盘根错节的世系中最古老的一脉,地下势力更是雄厚,二月红向来骄矜,平日登台次数更是寥寥无几,极少有人睹其真容,今日却莫名其妙出现在了饭局里,还是跟着张启山一同过来,其中因由,确实值得玩味。
许是故意和二月红过不去,那日台上助兴的,也恰好是个小戏子,身量未足,粉粉嫩嫩,在台上唱词助兴,张启山看一眼身旁面无表情的二月红,突然促狭心起,伸腿使了个绊,台上正旋转着唱贵妃的小戏子一个趔趄从台上摔了下来,正正落在张启山怀里,眸中水汽蒸腾,还真像一只受惊了的兔子。
席中有人开始打趣,“启山兄好生风雅,这小倌原是用来唱曲助兴的,你把他拉下来,台上怎么热闹地起来?”
满堂哄笑,小兔子使劲挣扎着,想从张启山怀里起来,一张脸早已羞得通红,张启山一只手加大力气将他圈住,另一只手拿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咬着少年的唇角就喂了下去,血从少年的唇角流下,沾在张启山唇角,他心满意足地抬眸,并不看二月红,只是眸中多了几分戾气,极其随意地命令,“都是戏子,他不唱,自有人唱。红二爷,你说呢?”
二月红想都未曾想,嗓音清冽,果断拒绝,“无五尺戏台,不唱。”
“果真不唱?红老板当真硬气。”张启山终于看着他,唇角还噙着笑,刀削般的眉眼却给人强烈的压迫感,环住少年的那条胳膊加大了力气,他怀中的少年吃痛地啊了一声,似是骨头都要被碾碎了,所有人都听出了张启山话里的威胁,瞬间噤若寒蝉。
所有人都看向二月红,席中人刚才还有所忌惮的目光此时肆无忌惮地看向他,二月红终于抬头,上挑眉眼让他整张脸都显得妖异,但是那双清寒的眸子却生生给人一种不可亵渎的庄严感,他抬头的瞬间,个别眼尖的人看向了他的脖颈,瓷白的肌肤上,青紫的吻痕格外扎眼。
罢了。似是自暴自弃,他起身上台,继续那出贵妃醉酒,他的嗓音嘹亮而清澈,又酿着醇厚,倒是使嘈杂的酒席安静了下来,本来想看他笑话的人也静心看他,一个反手绕折扇的功夫,袖子敞开,里面全是青紫的痕迹,众人心照不宣地将眼神在张启山和他之间游移,张启山并不在意旁人眼光,抱着怀里的少年,心情大好地饮酒。
酒足饭饱,席散之时,旁人问如何处置那个小倌,张启山顽劣地看一眼二月红,意味不明地笑笑,“收了。”
当天晚上张启山去了少年房间,整个张府都知道,那夜他房间里灯火不灭,一夜都是少年求饶的声音。第二日清晨,张启山穿戴整齐地去见二月红,却发现他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二月红,你以为你逃得掉?”张启山抬起他尖削的下巴,他调了整个长沙的兵去找他,如今这个人又活生生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张启山笑的自负,这种二月红吃醋的感觉,让他很是开心。
二月红眉目上挑,清凌凌的眸子似寒冬腊月的西郊古河,抬眸时睫毛的阴影落在眼中,是恢宏的天光云影。他开口,是祈求语气,带着困兽般的凄然,“张启山,丫头快不行了,你放我回去看看她,行吗?”
张启山愣住了。
第二章:求药
张启山愣住了,来不及收拾的笑意冰凉地冻在嘴角,终于反应过来,“如此,是我高看自己了。”低沉而又沙哑的声音,似是说念一场阴谋,背着光二月红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张启山森冷的语气愈发可怖,果不其然,张启山揪过锁链,在自己手中缠绕两圈,二月红被铁链转的背过身去,饶是看不见,却听见腰带坠地的碰响,他的身体因为屈辱而微微颤抖着,“张启山,你敢……啊……”
一句话尚未成型便被冲撞成破碎的呜咽,撕裂般的疼痛一次又一次将他贯穿,他觉得全身都在痉挛,死死咬住唇角,逼迫自己将要出口的呻吟咽回去,裂帛声夹杂在铁链的碰撞声里,血从他腿上流下,触目惊心地妖异着。
张启山失去了理智,暴虐地横冲直撞。“二月红,还跑吗?”身前的人却怎么都不开口,他报复性地扯住二月红的头发,逼迫他仰头看着自己,二月红汗涔涔的头发沾在脸上,连眼中都是一片水汽,他死死咬住嘴唇,血顺着唇角淌到脖子上,张启山咬住他的喉结,感觉到怀里的人剧烈的颤抖。
他在害怕?
不会的,从前的二月红见着自己,从来都不会害怕。他恍惚有些错觉,怀里的二月红,不是他熟识的那个二月红。
“张启山,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了。你……你答应我的……你……”二月红的头无力地搭在陆子染肩膀上,皱着眉头,眼中一片氤氲水汽,断断续续凑出这些话,终于体力不支地晕了过去。
一室死寂,静到能听见灰尘在空气中跳动的脉络。
张启山终于停下来,极其温柔地解开二月红手脚上的铁链,将他抱在怀里,力气大的二月红皱了皱眉。一向自负的眉眼是难言的萧索,自言自语似的,“红二,我答应你的事情,哪件没有做到?”
张启山此生能再次见到二月红,得于一场交易。
两年前二月红娶妻,娶得不是名门闺秀,而是一个他偶然救下的面馆小丫头。他成亲那日,整个长沙城炮鼓喧天,梨园盛景,红门子弟免费搭台一月,到处都是高低深回的盛世元音。张启山提着最好的贺礼去见他,红府偏院也结着红绸彩带,似是一场笑话。
那天晚上他们喝了许多酒,张启山难得安静坐着,二月红已然脚底打飘,和平日里清减模样全然不同,他一身大红喜袍,摇摇晃晃从石凳上站起来,非要唱上一出戏,转手一个挽花,隔着半柄折扇看着张启山笑,痴痴傻傻,宛如孩童般干净,他笑的时候眸中一片惊鸿落羽,夜风猎猎,石亭挂着的帷幕于风中起起落落,他像是马上就要随风而去的精怪,妖异的不像话。
张启山看着他,黑涔涔的眸子似要将他吸进眼底,黑发白面,干干净净,张启山明白这是一场别离,于是愈发用力地想将这帧画刻在心底,临老时也不要忘记。
似是唱累了,二月红跌跌撞撞地落座,趴在石桌上,苍白的蝴蝶骨映衬在红色喜服上,看得人喉头发紧。他赌气般拿起面前盛酒的瓷瓶,倒在口中一饮而尽,声音终于渐渐小下去,“张启山,我是喜欢过你的,但是以后……最好不见。”
张启山看着沉沉睡过去的二月红,在座位上枯坐良久,终于脱下自己的大氅盖在他身上,而后离开。
二月红,你是曾经喜欢,我可是到现在,仍然喜欢着呢。
自二月红成亲,算来已经有两个年头,张启山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对二月红,他愿意当一回君子,一直压着想去看他的念头。
直到那日,那个人满脸决绝地跪在张府门口,长沙料峭的秋雨带着铺天盖地的寒气,二月红声嘶力竭地叫着张启山的名字,“佛爷!二月红前来求药!”
丫头病入膏肓,传说中鹿活草长于灵山,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二月红倾家荡产也要求到的鹿活草,却被张启山捷足先登,他料定了那个人阴鸷狠戾的性子,辗转至此,不过是逼他二月红出来而已。
青雨砸在红衣之上,那人衣衫单薄,形容凄绝,张启山隔着窗看他,像是把寒意都看到了心底,凉的刺骨。
二月红,你跪我?
丫头病入膏肓,传说中鹿活草长于灵山,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二月红倾家荡产也要求到的鹿活草,却被张启山捷足先登,他料定了那个人阴鸷狠戾的性子,辗转至此,不过是逼他二月红出来而已。
青雨砸在红衣之上,那人衣衫单薄,形容凄绝,张启山隔着窗看他,像是把寒意都看到了心底,凉的刺骨。
二月红,你跪我?
副官有些犹豫地对张启山说,“佛爷,二爷怕是撑不住了。”
那本就凛冽的面色愈发阴鸷起来,副官觉着屋里空气都阴寒了几分,良久,张启山开口,“叫他进来。”
张启山坐在沙发上,深色西装,领带一丝不苟地系着,和军装时如出一辙的冷漠,二月红的衣角一直在淌雨,寒气入体,嘴唇和裸露在外的脚踝都成了青紫色,他在张启山面前站定,“佛爷,鹿活……”
“可以给你。”未待他讲完,张启山便打断了他的话,二月红仰头,眼中雾蒙蒙一片,似是不解,沉默许久,他眼中露出璀璨笑意,如释重负地向张启山拱手道谢。
却没有注意到张启山愈发冰冷的脸,他的手被扼住,顺势朝下一拉,二月红身形不稳倒在了他怀里,他挣扎着,桎梏着他的那双手却像是要把他的骨头捏碎一般,而后张启山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在他而后响起,“但是,红老板,天底下就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你想想,用什么来换鹿活草?”
“红门珍宝,予取予求,佛爷随意。”二月红心中松了一口气,只要张启山有交换的想法,他愿意倾家荡产来换丫头一命。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堵住了唇,烟草味有些苦涩地磕碰着牙齿,极是温柔绵长的一个吻,似是感情已然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却愈发绵长,苦涩的令人心惊。二月红感觉肺中空气都被攫空,无力的溺毙感即将灭顶。而张启山一只手将他圈在怀里,另一只手抓住他湿透的发,躲都躲不开。
啪的一声,张启山面上多了五个清晰的指头印,二月红终于从他怀里挣脱,瘦削的肩微微颤抖,那个耳光他实打实用了全力,喘了许久终于平稳了气息,“张启山,你无耻!”
张启山怒极反笑,理了理凌乱的衣领,“红老板,别喘了,你再喘我就真的无耻给你看。”笑意愈发诡秘谋深,似是说念一场阴谋,“我想要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张启山不知道自己脑中是什么阴险想法,他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
二月红,不是说好了老死不相往来吗?为何又徒来招惹。
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他竟然希望二月红拒绝自己,这样他们还能回到原来,互不招惹。又或者这样张启山还能骗骗自己,二月红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出卖自己。
“好。”如锦瑟弦断,疲惫无比。
一股苦涩泛在喉头,张启山突然发现自己很可笑,“你不要后悔。”
这句话,像是说给二月红,又像是说给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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