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在看《西南联大》的纪录片,共有5集,才看到3集,已是心潮汹涌,情难自已,恨不得早生一个甲子,尚或可沐浴一下先贤们的余荫,沾一点光,开一点蒙,这样,对与我这样的后进小辈,多少都能增进一些眼界,扩充一些智识的。我想来认为,大学本该教授的,并不是书本上的那几页篇章,那几行公式,而是须有着他应有的使命:即发其疑惑,促其求知、增其境界、育其风格。然,能周体皆光顾到者,又非大师之辈不可。不幸的是,在我们的年代,能称谓“大师”的人,大概确已是不多见了,因此,我们一部分人就常怀念着那个年代的风光,从中喟然叹息;又有另一部分人,却要把这些忘得干净,恨不得洗净掉这股子的遗风,对此嗤之以鼻。
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后一种人,渐渐地多了,他们只管着大踏步地朝前进,像是追赶着什么,一刻都不敢慢下步来。前面放了什么,他们就想着奋力去捡,仿若不这样,就像吃了亏、受了气似的。这样的人越是多了,便越是难待见像“大师”样的人了。当年梅校长的殷切期许,“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越发地也只能在纪录片里久久回响了。
或许,还是,有的——只是见地少了,也就常淹没在了吵杂的“洪流”当中了。
这自然也是一个梦,即便我活在那段艰苦悲怆的岁月里,于我的出身,我的心智,也是断然进不了“联大”学堂的。庸碌的宅院,自是想不到要读书救国,即便是书香的世家,也不是都能熬过跋山涉水的苦楚,只身挺近西山,在破落的屋舍下,在硝烟的废墟里,静下心来研究学问的。因而,能来到这里的,非有超常坚决的抱负,又有百折不挠的勇气不可。
我狂妄揣摩着,“联大”的这些莘莘学子,在那个年代,既是单纯青涩的,又是繁杂成熟的。说他们单纯青涩,是因为他们的纯粹,就是那个年纪本该有的样子,不带有保留。托着腮帮,仰着脑袋,敞着心怀地去迎接每一处“前所未闻”的新奇。或从旧史子集,到舶来文学;或从算术推理到空间原子;又或从实用教育到民主政治。这是一个开放的世界,也是一个自由的年代,允许着他们胡思乱想,也呵护着他们好奇无知。在求知的路上,他们就像是一个赤子孩童,有着无限地遐想,可以任意地撒泼、放肆地打滚,尽情地挥洒年少时的轻狂与张扬。当然,他们的青涩,还在那绿草地上的嬉戏追逐;在那月光下的窗台高歌;还有那互诉衷情时的不知所措。
西南联大校舍学习和生活,本该都是最美好的,而在那个时候,也的确带给他们的都是美好。尽管物质条件的艰苦,战火纷飞的压迫,依然,让他们在这样的环境下,享用着日子,生出了点理想,寻出了些意义。这便也就是他们身上繁杂成熟的一面了。存理想、有抱负,单不为个人之一己而读书,不图富贵荣华而埋首,誓要抗敌救国、立业兴邦,正如他们“联大”校歌里唱的那样,“千秋耻,终当雪;中兴业,须人杰。”这,是这群人的殷切使命。时代抛给了他们苦难,同时,时代也展现了可以让他们自由发挥的舞台,相较起来,这是他们的不幸,同时也是他们的幸运!
如今,早已不是那个年代,大学失去了“象牙塔”的神秘,“天之骄子”也渐渐沦为了在“俗世”中奔波劳顿的匆匆路人。大概可以想来,现在的大学跟“联大”那时的大学,已然是不同了,跨越了八十个寒暑,也跨越了仅一个世纪的心境。近来,我也会遇上些还在校的大学生,与他们相谈,大约是没有了那些年的感觉。或许,他们太新了,又或是我已经渐渐老矣。但我会有着些许的疑惑,如今的大学生跟“联大”那会儿的,恰又是反着的了!在求知学问上是繁杂成熟的过分,在理想意义上又显得是稚嫩简单无比。这也不能全怨他们,他们也是用功的紧,越早地就开始“折腾”上有用的学问,“钻营”起值钱的书张。这看起来自然不是什么不好的,我只是在想,在“功成名就”之后,若还能回过头来再看看走过的时光,或许会觉得,未免失了些自为的快乐,缺了点想要的趣味。更有甚者,终究还是令其全身裹挟在了众人的世界里,丢弃掉了自己。
这不是做学问的初衷,也不是培养大师的意愿。有人说,这很实用主义,还搬来了西学的那一套,这看起来很“实用”,但是我认为,他们多少曲解了“实用”的含义。在大洋彼岸,“实用”偏重于的是“有用”,而我们却倾倒在了“实际”上,只顾眼前,只管自身,这样,反而是把做学问的路走窄了,走歪了。
西南联大师生合影多少年之后,学府的高楼精致地让人仰望,宽厚的大门机灵地遮挡住了路人的步伐;与此同时,文化人身着的清布长衫早已修剪成了笔挺的西装;有知识的人已不再称谓“先生”,竟全都换作了“老师”,而这到底是一种进步呢?
谁又可说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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