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看《皮囊》,读到作者给重病的父亲陪床的一节,尤为触动——病房里的种种,两个少年在天台上的对话,为了上手术台的父亲而违规去放的烟花……人的生老病死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然不过的事,但当它真正到来的时候,很难有人不措手不及。
一
虽然知道手术顺利,但走进病房的那一刻,还是怔怔地做不出任何表情。只是急着去看病床上的老妈。这一眼,把我吓住了,苍白、憔悴,带着氧气罩,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头发已经白了大半,被汗水浸透,稀拉拉地倒在枕头上。
“快醒醒,看看闺女来了!”姑姑在一边说到。
老妈好像很费力地睁了睁眼,又很快地沉沉闭上。
麻药劲还没有过,必须每隔几十秒就得叫一下,不能睡着。
剩下的几个小时里,我就这样一遍遍呼唤,一次次看着她眼睛睁开,又一次次闭上。我从未这么长时间一直这样凝视着老妈,好像上天故意做的安排,让我把这些年来缺位的陪伴,一次补齐。
二
第一天哥哥嫂嫂陪床,第二天我接力。
这是我第一次单独陪床,在此之前,医院我都没去过几回。
由于动的是脖子上的手术,所以不敢转头,不能自己翻身,只能吃稀饭。
我牢牢地记着这些,去医院的食堂让小哥给舀最稀的小米粥,生怕多余的米粒会引起咳嗽刺激刀口;买来吸管,尽量避免喝水时动到脖子;时时盯着吊瓶,生怕耽搁了换药,比考试时还要紧张……
尿袋满了,我接到尿盆去倒,心里不禁一酸。想起去年过年时还撒娇让老妈给我这个“低头族”按摩肩膀,现在她却躺在病床上,那么无力和虚弱。
此刻,她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我的照顾。
或者,她早就已经很需要我的照顾,而我却始终长不大,始终没有意识到。
忙活了一天,晚上拖来一张陪护床,吱吱啦啦,很沉的折叠床,横在病床尾。熄掉灯,躺在并不舒服的床上,时刻听着老妈的动静。
一咳嗽,就马上起来喂水,一翻身,就一个激灵过去扶着……
老妈让我赶紧睡,不用管她。可我怎么睡得着,后来我就干脆坐着,生怕有什么需要我的时候,我却睡过去了没有听到。
在我所有熬的夜里,这是最温暖的一次。我要这样守护着自己的妈妈。
三
整个夜晚都很静,即便另外两个病友会有起起伏伏的鼾声。门外就是护士站,值班医生一夜都在电脑前写些什么,屏幕的光一闪一闪映在脸上,很疲惫,但似乎好像不知疲惫。护士间或走来走去给需要的病人换药,步履永远匆匆……
或许是我囿于自己的小圈子太久,已经久到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生活的。每日匆匆忙忙,但累积下来,好像永远是那些人,那些事,熟悉的像每天都响起的闹钟。
这样一个无眠的夜,倒是让我能静静地观察,每个人都是如何生活的。是不是也会抱怨工作的压力和烦恼,是不是也想过放弃去追求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他们是否觉得幸福,是否会在每天出门的时候,给遇到的第一个人送上嘴角上扬的微笑?
我不知道答案,我唯一能确定的是,每个人都在用力地生活着。似乎不抱目的,似乎很认真。
四
第三天,老妈身上的各种导管撤了,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可以不必天天吃粥了。我跑去食堂打了些软和的炒菜水饺,按照医生的嘱咐一口一口喂给老妈吃。
挑选着最嫩的菜叶,开水泡去多余的盐分,尽最大努力能让老妈吃的舒服一些。在之前,我在她眼里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什么事情都不让我做,觉得我不会干,都是她全权代劳。现在,我觉得她无比地信任和依赖我。我痛恨病痛带给老妈的折磨,但同时我也很欣慰,她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子女对她的照顾和回馈。
这是做子女的幸福。
羊羔跪乳,乌鸦反哺,你赐予我生命,我用所有报答都不为过。
五
老妈一天天好起来,可以下床活动,再有几天,便可拆线出院。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幸运的。右侧病床的阿姨,办出院手续了。我们都以为她病情痊愈,可事实是,她的肿瘤是恶性的,家属给她转院治疗。
她自己并不知情。每天和照顾她的嫂子聊天看剧,完全没有病痛的痕迹,天天嚷嚷着要赶紧出院,操心着家里的大棚没人管了。可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想起每天中午她俩打的饭,只有馒头和医院免费的炒咸菜丝。嘴上却互相骗着对方,不愿意吃炒菜。心里一哽,默默许久。
你为生活付出全部努力,操碎心,拼了命,然而还未尝到甘甜时,生活却回你一记当头棒,甚至粗暴地给画上一个终结符,连挣扎的机会都不给。
生命是最公平的,生命也从来都不公。
六
现在老妈已经恢复的很好。以往的假期我都是撒了欢一心想着出去玩。现在,我恨不得每个小假期都要回家,陪在父母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就静静地坐在他们身边,也好。
同事们都说我变了。是啊,若不是这一次手术,我怕是永远都难以体会,那种至亲亲人彼此需要的感觉。我能做的,只不过是拿出更多的时间,去陪伴。
自从异地求学工作以来,每年回家只有一两次,陪伴家人的时间寥寥无几。感谢这次陪床,我才能抛开那些所谓的放不下的工作,安安静静地趴在病床边,度过这样六天与老妈纯粹相处的时光。
愿天下父母都健康幸福。
(图片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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