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西溪
知晓西溪,不是因为《非诚勿扰》里的葛优来这儿相亲,也不是因为那个南宋皇帝赵构,逃难时路过这“一曲溪流一曲烟”的地儿,迷住了,直愣愣地说了句千古名言:西溪且留下!而是因为住在西溪边上的一个老人。
老人是某汉诗词协会的,鹤发童颜,特胖,坐着立着都似一座雪山。酒到酣处,老人来了兴致,要呤唱《枫桥夜泊》。他缓缓站起来,挺胸凸肚,蒲扇一样的大手,徐徐推出去,目光迷离,拗着脖子,雪白的头发微微颤动:月落呀乌啼-------霜--满--天--------
浑厚,苍桑,一唱三叠,余音不绝。我们都望着他发呆,这样的呤哦,穿越了多少世纪多少岁月,悠悠古风啊!越看他越像一座巍巍的雪山,一座伫立在唐朝的雪山。
问他居何地,说是极近西溪。由不得的,我就喜欢上西溪这个名字。
前两天逮着一个机会,我们直奔西溪。因为仓促,我们浮光掠影,风一样卷过,没有逗留没有缠绵没有沉静,然而西溪依然让我们有无尽的回味。春天不是西溪最美的时节,却是西溪灵动妩媚的时候,梅花还盛,新柳如丝,一缕东风也能醉倒行人。
入园不久,就是一片梅林,花开正酽,朵朵香,朵朵艳,朵朵赛争春,南国的梅花已经赦放了冷藏的心性,以最璀璨的笑容颠覆了关于蕊寒香冷的传说。这一片霞光照亮了整个西溪,周边的流水,石桥,苇滩,茅屋,庵堂,全都一下子婉约起来。这时节的园子宛若一个穿素的女子,在她的裙角闪现了一抹嫣红葱绿,女子举手投足间也就意韵生动起来。我们在梅林深处拍了不少好照片。杭州之行,我特地穿休闲装,一袭雅黄的线衫裙,从裙摆飞起几朵流线形的黑云,一直婉转到腰际,浅浅的领口,用围巾松松地掩饰,黑色镂空的薄巾,流苏在风里飘。背面是深红粉红的世界,我回头微微一笑,拈花独立。在这个园子里,每一个人都可以是美的,仿佛沾染了花的仙气。
然而我知道,西溪最美的,独具韵味的,让人灵魂颤动的,应该是秋雪庵。
明朝有个叫吴本泰的人,官做到部级了,荣归故里时,偶到西溪访旧友,旧友是智一禅师,住的茅庵叫“秋雪庵”,位于水中央,四周尽是芦苇与白茅,河水荡漾,支流萦回,深秋时节两岸芦花一望无际,素白如积雪。秋风起时,水波弥漫,鹭鸟低飞,白锦一样的芦花起起伏伏,如梦飞如雾降。而到了夜晚,白云飘渺,清风徐来,莹光摇曳,弥漫千顷,一腔幽怨一片相思一点忧愁,全都消失在蒹葭深处了。
吴本泰在心底暗叹:好个归隐之地!后来清兵入关,明朝灭亡,他果然在“秋雪庵”旁边安顿下来,一心一意过上隐居生活,一时文人名士如洪吉臣、张懋谦等人经常乘舟过往,相互唱和,留下不少诗文。
我们来的不是时候,看不得芦花,索性连“秋雪庵”进也不进了,一点念想掖在心里掖着吧,总有一天,会再来的。田埂上枯黄的野草踩上去松松软软的,恨不能赤了脚走一走,定能褪去每日间纷繁的疲惫。树很多,随心所欲地生长,水面也多,满眼清流。而树上松鼠精灵般的转身跳跃,滩涂上水鸟仪态万方地疏理着自己的羽毛,鸟巢中依稀传来小雀的呢喃。“竹苇深处”,“蒹葭泛月”,这些景点无不是用植物来命名的。有太多的植物,水芹、慈菇、紫花地丁、山荞麦、野豌豆、玉簪、姜花等,走着走着,一转身,一转眼就能看见一片片,一丛丛。
自古以来,这儿都是天堂一样地方,明代文学家王樨登有这样的描述:舟车程并十八里皆行山云竹霭中,衣袂尽绿。桂树大者两人围之不尽,树下花覆地如黄金。他还描绘了西溪的风土人情:路曲桥斜古树边,红妆小妇惯乘船。闭门防虎不防盗,蓄水种鱼如种田。
民风纯朴,天然无雕饰,这就是西溪啊。古风悠悠,遗韵犹存,让我们对所在的城市倍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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