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的哀思

跟朋友聊天，得知她家附近的菜市场，有一家卖西红柿的，非常有名。很多人开着车，大老远去他家买。

“真的吗？”

我告诉朋友，西红柿是我的最爱。天性悲观的我，有时候会站在五层楼的窗台前，绝望地看着外面地发呆。很害怕自己有一天想不开，就会纵身一跃，跳下去。每当此时，忽然间想起家里还有西红柿，还有鸡蛋，晚上正好可以一盘做西红柿炒鸡蛋，那真是无上的美味呀！也可以说，它让我幸福死了，就用不着真的去死了。

唉！跳楼这件事，还是以后再说吧。至少，我要把西红柿炒鸡蛋，先吃完了再说。

这道菜能救命呢，至少对我。

山珍海味，没机会吃，也吃不起，我也根本不想吃！总觉得人生有了鸡蛋和西红柿，怎么也可以把悲伤打几个折扣，好歹熬下去。

小时候，西红柿的美味可口，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它比那些纯粹的水果，更令人着迷，也更口感悠扬，回味独特。

它用自己的魅力，征服了几乎所有的人。我相信，如果可以用穿越的方式，把那个年代的美妙的西红柿，递给一个打算去作案的小偷，让他立刻品尝，那他连犯罪的冲动都会消失不见的。那味觉上的美好，是可以直达心灵的。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可以好好回忆一下，那个时候的小偷，哪有现在多呀？

我一直为每个孩子遗憾，他们没有赶上和享受到那个年代出产的美味西红柿。现在的西红柿，吃了简直是受罪。从这个角度讲，贫穷和匮乏，也不全是坏事。如果保有自然和真实，哪怕只是一丝一毫，也不会为可怕的深渊，或者阴暗的陷阱，释放消极的力量。磊落的贫穷，与邪恶的富有相比，到底谁更可怕呢？

不过我真的坐了几站地的公交车，去了那家菜市场。找到菜市场西门口，一层南面第一家的西红柿摊位，看见两三米长的水泥柜台上，摆满了大小各异的西红柿，价位贵的五元一斤，是不用化肥，不施农药的，而且是用豆渣或花生渣一类做干净肥料的；其次是四元一斤的，肥料用的是鸡粪；还有最普通的，也就是现在盛行的、最不负责任的方式方法种出来的，那不可避免要大量喷药和催熟的，价格根据个头大小，三元或三元五角一斤。

想起来了，朋友告诉我，一定要说明自己要买的是冷棚的，而不是暖棚里的。这两者的差异体，现在品质上和味道上。我想拿来对比，看看究竟有何不同，于是就买了几个五元的和三点五元的。

回家等公交的时候，盼着车快点来，急于回家验证一下，这家的西红柿，是否有传说的那么好。

等洗干净，品尝了几口，还是深深失望了。我早已不再奢望，它像从前那么好。但是吃起来，除了不那么酸，味道还是淡得谈不上有什么感觉。想像总是比现实美好，现实永远比想像残酷。

这是最贵的，依然乏善可陈。那便宜的呢？也许是我不敏感，也许是我先入为主，总之，基本上没有感觉这两者，有什么不同。说实话，都让人实在不敢奉承。

朋友说好吃。而我只能说她比我善良，确实是放低了标准，或者舌头品味能力棒。

回到从前，已是永远不可能了。用放弃质量来换取追求产量，是人类贪婪的标志。如果让你一个礼拜，或者一个月，只吃一次肉，这样可以让猪吃健康天然的饲料，正常缓慢地生长，恢复从前的味道，又安全又营养。如果是这样，哪怕价格会贵一些，应当也可以接受吧？

食物省出来的钱，是绝对不够看病的。

除了西红柿，还想起从前那香满整个屋子的黄瓜，好看又好吃。尤其有一个品种，最可爱最受欢迎，名叫“兔子腿”黄瓜，它看着短而粗，翠绿色，色泽美丽，勾人食欲，香喷喷的，既使吃完几个小时之后，味道还在屋子里飘哪！

还有豆角，它是不是也叫芸豆？它也有着一股独特甜美的气息，装点了人们坐在餐桌旁的美好人生。只是现在，同样的大不如前，也不知道该去怪谁？

如今每次吃西红柿，心情都多了一份难言的复杂。吃的时候，与其说是享受，不如说是哀悼。不管你遗憾，还是不遗憾，介意或者不介意，那跟随西红柿一起死去的，还有另外一些东西，被更早丢掉了。

今天，你不再年轻了，可是你却依然迷茫。而食品的沦陷，首先是人性的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