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 夜行人 第八章：告别

作者|油炸橘子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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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告别
慕雨用手和扇子在一片缓坡的空地上挖了一个浅浅的坑，湿哒哒的自己抱着同样湿哒哒但已僵直了的哥哥，一步一个湿哒哒的脚印，迈向了那个所有人都会走进的归宿。
慕雨随手划拉着大颗的草叶枝丫，铺在了哥哥的身底，盖在了哥哥的身上，手边的草木被抓的一片狼藉，便跑到远处去抓，仿佛在包裹一个容易露馅的粽子。盖的严严实实之后，慕雨蹲在土堆旁，手颤巍巍的探向哥哥脸的方位，现在那里已经全是油绿的草叶。
慕雨的手并没有碰到哥哥的脸，也没有碰到哥哥脸上的草，慕雨的手就在快要碰到草叶的地方颤抖的停了下来。慕雨不去看已经变成草人的哥哥，他只是直直的盯着前面，平静的说：“你总是那么爱干净，你烂的速度一定要比草烂的速度快一点啊”！说着说着，慕雨的声音像他的手那样颤抖了起来。
埋好了白慕风，慕雨一把将扇子拍入哥哥坟前凌乱的空地，头都没有抬一下，站起来转身便走了，走了几步，他又突然停下来，将脸颊贴向肩膀，目光滴落在脚边的草地上，像对哥哥说，又像对自己说：“我不回来看你了，灵儿也不会烧钱给你，你自己在下面找一个赚钱的活吧，你一定能找到的，等着我，无论你干什么，我都会跟着你”。
慕雨的身影将在衣服中停留的河水抛在紧随其后的清风中，原本就湿漉漉的空气变得更加潮湿起来。他身后柔顺的山坡上在今夜便多了一个微微隆起的土包，而这个土包会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里迅速变小凹陷，并长出一片比其他地方都要强壮的花草。也许慕白肠胃里某颗未被消化的果实会在这寻常的山坡生根发芽，结出一些青涩甜苦的果实。
慕雨回到庄中，各处的灯火早已熄灭，他回到房中，借着月光，看着镜中自己被哥哥的鲜血和河水冲泡过的衣服，深深浅浅绵延的到处都是浓浓淡淡的红，仿佛身上贴满了合欢花一样。
被火信子点燃的短蜡烛放在了慕雨床头棉被上，一颗可能已经霉掉了的炮仗放在了床尾，莹莹的烛光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显得异常耀眼，闪烁的仿佛可以吞噬一切。
染血的衣服被慕雨扔在了亭子沁着鲜血的桌子旁，他在亮着灯的灵儿的屋子里看见了低头坐在离灵儿远远的地方抱着个小包袱的思源，努力劝说着灵儿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白起，和插着腰走来走去不时指着白起的鼻子气喘吁吁重复的问着这样那样问题的灵儿。
慕雨竟直走向灵儿，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握住了灵儿不停在空中挥舞的手。灵儿先是一愣，望着慕雨的眼睛突然盈满了泪水，她也不啜泣，也不咧嘴，声音清晰的问：“爸爸呢？爸爸呢”？一边问着，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角滑落。慕雨心疼的看着灵儿，心疼的说不出话来，就像那时看着憔悴的海棠一样。
如释重负的白起匆匆走出房间，准备离开的车马，在经过慕雨房间时，看见了屋内闪烁的烛火，他稍稍停下了脚步，叹息着摇了摇头，便望马棚方向去了。
灵儿看慕雨不说话，便用力的晃动起被叔叔捧着的小手，想要从慕雨的双手中抽离，但是晃了几下慕雨都没有松手，还是那样呆呆的望着自己。灵儿便将支在腰间的手抬起来去掰慕雨的两只大手。慕雨便将灵儿挣扎的两只小手都我在手掌中，这时灵儿开始哽咽了起来，她不再挣扎，只是呜呜的哭了起来。慕雨将她搂在怀中，灵儿双手搂住慕雨的脖子，大颗大颗的眼泪流进了鼻子了，流进了嗓子中，流在了慕雨素白的衣服上，咸咸涩涩的，灵儿自己一下都没有擦，任由眼泪在静谧的夏夜流淌。
一言不发的思源，望着涕泗横流的灵儿，像望着暴风雨中的荷花，怜惜却又无能为力。思源很害怕，在他醒来这个家便出了很大的事，他不知道眼前那个半跪着的人为什么救他，他以为灵儿的哭泣都是因为自己。幼小的思源手足无措，他只能尽量远离这个家里的所有人，他坐在角落像一个闯祸的孩子，不安，而憧憬原谅。
哭累了的灵儿依然死死的抱着慕雨，屋里死一样寂静，只有三个人的喘息声和灵儿无声的眼泪滴落在慕雨湿漉漉的肩膀的滴答声。
白起轻重不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当他发现自己离开时吵闹不休的房间瞬间安静之后，他警惕的放轻了脚步，他悄悄地走到窗下侧耳听了一会儿，发现除了蝉鸣什么都听不到，他又向前靠了靠，仿佛听到了三三两两的喘息声和灵儿不大的抽泣声，他这才大步流星的走到门口，轻声的说：“公子，车备好了”。
不大不小的声音吓得思源一激灵，慕雨轻轻起身，走到门口，转身温柔的望着思源说：“思源，我们走”。思源向北赦免了一样，霍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安静的跟在慕雨的身后。
走出门，思源殷勤的将灵儿房间的门，关了起来。在两片门板相互靠近的时候，门又发出了熟悉的“吱呀吱呀”的声音。走在前面的慕雨笑了一下，嘴里念叨着：“终究你还是没能把门修好”。说完，嘴角的笑容便消失了，他侧过头蹭了蹭伏在自己肩膀的灵儿的头，一只手轻轻的抚了两下灵儿的背，仿佛是在安慰灵儿一样。
再次经过慕雨的房间的时候，屋内的烛光好像大了一点，好像根本就不再是烛光了，几个人像看不见一样走了过去，这时思源发现了，他仿佛发现了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一样，他看了看前面视而不见的慕雨，他以为慕雨没有看到，他又看了看眼神空洞依然盈满泪水的灵儿，想了想，又向慕雨看去。
思源踌躇了一下，小声的说：“叔•••叔叔•••”。见慕雨没有回应，便往前追了几步，更大声了一点说：“叔叔，那个房间•••”，见慕雨依然没有理他，思源放慢了脚步，低着头，安静的跟在了后面。
提着灯笼的白起一马当先，慕雨望着白起手中映着“慕”字的白纸灯笼说：“白叔，这些年辛苦你了，庄里的银子你都有数，要拿多少就拿多少，回乡养老吧”。白起也不说话，只是不住的摇头，他是想走的，他想着自己跟了白家兄弟这么多年，也算完成任务了，况且，他还有自己特别想见的人。
但是他，终究是没有走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