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不三,是一只玩具熊。
我的名字是把我从玻璃柜里解救出来的阿沐起的。她看电影的时候,爱上了一只叫不二的兔子,然后两眼放光的盯了我三秒,给我起了“不三”这个名字,不得不说没文化真可怕,阿沐的语文肯定是数学老师教的。
我与阿沐的第一次见面,是在电影院,当时她连眼神都没有落在我的身上,随手指了指,看着身边的男生,笑嘻嘻的说,“你要是能抓到这个,我就……”
后半句话我没听到,因为我已经被扔进了出口通道,重见天日的时候,我被一只手抓着举在阿沐眼前。我想手的主人肯定很得意,因为他把我晃得头晕眼花,眼前终于清晰后,我看到阿沐看看手的主人,又看看我,一脸惊讶的瞪着眼睛红了脸,我想我当时一定也脸红了,因为我从没被一个女生这样盯着看过。
一整晚我都被阿沐抱在怀里,她的怀抱很温暖,让我在以后的日子每次想起来都足以慰藉那些清冷的时光。
那晚阿沐飘散在风中的笑声,眼中闪烁的光芒,两只手十指相扣像个小小的誓言,作为一只有见识的熊,我认为阿沐恋爱了。
回到宿舍的阿沐把我珍而重之的挂在了枕边的墙上,虽然我还是喜欢被阿沐抱在怀里,但是看在阿沐总是一边看着我一边傻笑的份上,我也就不计较了。
恋爱中的阿沐像个发光的小太阳,每天不定时的傻笑,连睡觉时的嘴角都挂着笑容。可这世上,总是有人嫉妒他人的快乐。
魇,专门以人的美梦为食,美梦被一点点吞噬,噩梦便肆意横行。我绝不允许那一团团黑乎乎的恶心家伙吞噬掉阿沐嘴角的笑容。守护阿沐突然成了我的责任。每天晚上,我都会将那些垂涎阿沐梦境的魇赶跑,毕竟他们只是一团黑雾,对付他们我还是绰绰有余。
阿沐的梦境太过美好,越来越多的魇被吸引过来,我开始有点吃力,导致我白天只能在沉睡中度过,可后来,终究还是出事了。
谁说过,人类是一所两居室的房子,一间住着快乐,一间住着痛苦,如果笑声太大的话会吵醒旁边的痛苦。魇的不停聚集终于引起了魇王的注意。在一个月色很好的夜晚,魇王来到了阿沐床边。
他玩味的看着阿沐熟睡的脸庞,深深的嗅着阿沐的梦境,悠长而满足的叹息,像一个吸食毒品的瘾君子,“真美味……”
就在他苍白的手指落在阿沐头顶的时候,他看了我一眼,准确的说是扫了我一眼。而我便如雷击一般,无法控制的浑身颤抖,逃跑似得躲进了玩具熊中。
我知道我是个胆小鬼,我连放手一搏的勇气都没有。我没有办法,无法控制来自于本能的惧怕,这是规矩。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妖界的规矩简单而残酷——弱肉强食。
在我刚刚凝聚出精魄的时候,身边的长辈便告诉我,妖界具有严格的等级制度,如果遇上依靠吞噬其他妖的精魄而修炼壮大的大妖,能逃则逃,逃不掉便俯首称臣以求自保,如果是已经化作人形的大妖,他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我知道,他是想说自求多福。而眼前的魇王是一个初具人形的大妖,他只需动一动手指就能让我精魄尽散。
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魇王心满意足的离开了,没有搭理躲在玩具熊里瑟瑟发抖的我,或许这次的梦境让他太过满意,或许是他觉得我连让他动手的资格都没有。
第二天,第三天……
魇王身上的雾气渐渐凝聚出人形,我眼睁睁的看着阿沐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消失,看着阿沐眼底的乌青和满脸的疲惫,看着阿沐早出晚归,看着阿沐日渐疲惫的身影,看着阿沐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傻笑,有个地方开始隐隐作痛。
有一天,阿沐回到宿舍时,颊边似乎还有未干的泪痕,她看着我,眼神失了焦距,喃喃自语,“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突然,几滴滚烫的泪水落在我的身上倏忽不见,像是突然被人用滚油从头浇上,四肢百骸都是皮开肉绽的声音。我知道阿沐不是在对我说话,可是,扪心自问,阿沐对我来说算什么呢?我想我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魇王来的时候,我已经在阿沐身上设好了屏障,他看着我满脸不屑,像是在看一条路边的狗,“你?”
乌云飘过来遮住了月光,夜晚将魇王衬托的更加强大。
严格来说,这不算打架,只是我单方面的被打,他只是随意动了动手指头,我的精魄就已经被他打的接近四分五裂,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全身,血肉模糊,我除了喘气什么也做不了。我像垃圾一样被他扔在地上,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出疼痛。
魇王笑的冷冽而残酷,他将整个苍白的手掌都覆在了阿沐头顶,我知道如果今天无法阻止他,那么阿沐将成为他长期的饭票直到再也无价值可言。
我的意识开始渐渐涣散,身体的温度迅速下降,一片混沌中,周身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裹,耳边是明媚的笑声,让我想起阿沐那张傻笑的脸。突然,有几滴滚烫的液体落在身上,阿沐泪流满面的样子在我脑中不停的回放,我像被人狠狠一巴掌抽醒,猛的睁开了双眼。
我看看窗外,今晚的月色真好,适合打架,适合英雄救美。撕裂的胸口在月光的笼罩下被金色的纹路缠绕,像是要锁住体内涌动的力量,右手以掌为刃将缠绕的纹路一点点撕碎,金色的光芒随着封印的破裂一点点包裹全身,我平静的看着魇王,“你知道我的本身是什么吗?”
传说五千年才能得一株的无量草若能修出精魄便是王的存在,他看得出每只妖的死穴,能够轻而易举的夺取精魄,绝无例外。而我就是那株在其他妖眼里很幸运的无量草。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无知猖狂的少年期,我仍旧记得那晚的好月色和月色下我双目血红的可怖模样,厚重的血腥味和空气中随处飘散的精魄碎片,像是进入了修罗地狱。
我已经记不清那件事的起因,我只是记得那些陪伴我长大的亲人朋友精魄四散时看着我眼里的绝望,我看着他们的血在我身上慢慢冷却成暗红色的血渍,我看着他们在月光下化作一缕缕青烟,我只是不停的挥动右手,像是远古战场上的魔,无知无觉。
这是我的罪,我无法原谅自己,将本身封印,永世受难,永世流浪,世间最苦莫过于生不如死。
金色封印缓缓消退,右手缓慢的探进他的胸膛毫无阻力,我看到魇王眼里的恐惧刚刚绽放便永远凝固,我面目表情的看着他在月光下化作一缕青烟,悄悄松了口气,冷着一张脸,眼风不住的扫着在这儿围观的一众小妖们,这么多年没用过,若是失了手可怎么对得起这里三层外三层的观众。
魇王消失以后,我还是那个一无是处的玩具熊,遇见大妖依旧会浑身发抖,阿沐的生活也逐渐恢复了正常,偶尔无聊或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对着我自言自语,“不三,你说我该怎么选呢?”
我翻了个白眼,一顿午饭而已,有什么好纠结的。
突然,她十分严肃认真的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
“我决定了,我要吃鸡腿。”
“嘎嘎嘎~”
我捂着受伤的心脏挥走头顶的乌鸦,满脸无奈。眼前却突然出现了阿沐放大的脸,她满脸笑容的蹭着我毛茸茸的脑袋,“不三,遇见你真好。”
“啪”
心里有根弦被人轻轻的撩拨了一下,我似乎听到了万花盛开的声音。
今晚月色真好,你说是吧,阿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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