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渡(23)收了几箱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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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八号,新高二高三结束补课,放假两天半。高一和初中部开学报到。
辛辛苦苦补了二十天课,老师手里捏了些补课费,有些男老师象征性地给老婆上交一点,余下的作为牌资;老婆管得紧的,也要想办法多抠下一点,放假之后,各自扎堆,男的玩牌喝酒钓鱼,女的逛街买衣服,当然也有打牌的。各有各的搭子,各行其道,热热闹闹。东方的牌品酒品是公认的,自然是抢手的角儿,有人邀他打麻将,有人邀他去喝酒,可他都推了。这在同事们眼里,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事,老曹用同情的语气劝慰东方:“天涯何处无芳草?女朋友没有了,我们帮你想办法,可是人不喝酒,不打牌,这人活着还有什么想头?对不对?”
赵大安也劝道:“东方,我们对你现在的精神状况表示严重关注。老话说得好:身为男人,不打牌,不抽烟,不喝酒,不如家里养条狗。老话不一定是真理,但也还是有些道理的。”
东方笑了笑,也不辩解,回宿舍去了。
东方自己也感到奇怪,面对如此诚挚友好的邀请,自己竟然拒绝了,以前总觉得拒绝是一件天大的难事。
他开始每天花时间收拾房间,房间尽管简陋,却因为干净整齐而有了新的气象,让人乐意在这个房间长时间的独处。就像一个人,他身上的衣服虽然陈旧普通,但是因为缝补整齐,干净爽快,而让人对他也心生好感,愿意和他接触。他以前是每当没有衣服可换了,才想起一堆衣服未洗,现在他每天晚上洗漱完毕后及时洗衣,没觉得费多少时间,却除去了面对一堆脏衣物的烦恼。
他静心泡茶,看嫩芽于沸水中翻滚,打开,想嫩芽的前世今生,沸水如何唤醒她沉睡的生命,让她完美的绽放,觉得这世上的一切真是奇妙。
喝茶的时候,他想起冯医生关于养生的一些理论,在破除一切封资修的年代,养生是很不革命的话题,肚子都填不饱,也没有哪个有心思养生。只不过,冯医生为病病殃殃的涔元调理身体时,顺便讲了一些养生惜福的窍门,东方还记得一些,譬如顺应四时节律,早睡早起;不急不争,心态平和;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是免费的,如阳光、空气和水,普通便宜的东西才是真正养人的,如白菜萝卜。冯医生还给他们教了一套睡觉时和起床后的健身操,动作并不如何复杂,难得的是坚持,东方和涔元跟着做了一段时间,新鲜劲一过,就丢在脑后了,现在还想得起来的有,晚上睡觉时,收缩生殖器、会阴和肛门各三十六次;早上起床时按摩面部,耳朵,叩击凤府穴,敲天鼓,说是年老之后能保耳聪目明;双手搓热后按摩后腰,顺时针逆时针各三十六次,有强肾固体之用,等等。回想起冯医生讲过的这些内容,他觉得老祖宗留下来的这些东西真正是无价之宝,只可惜这些年来自己很少想起冯医生的这些话,更不用说按他讲的去做了,不但没有顺天应时,简直是逆天反时。
从现在起,还来得及,他这样安慰自己。他可以半天半天一动不动地读书,他从涔元那里背来的厚厚的一叠书,他原以为要花一年时间才读得完的,现在已读完了。他不得不到书店买书,到市图书馆和校图书室借书。他读的书很杂,哲学、文学、历史、经济及教育心理等专业书籍,他都读,还像读大学时一样做了不少读书卡片。他以前对孔子的“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慨叹没有什么感觉,不就是对于光阴似箭的文学描绘么?可是现在他认为对于时间的流逝的所有表达,没有比孔子更高明更艺术的了。
下午,东方收到梅清平的留言,告诉他现在正在带梅子报到,给他从深圳带了点东西。东方穿着拖鞋往初中部走去,学校初中部规模不大,一个年级四个班,主要是为本校高中部推送学生。立秋已有数日,太阳尽管收敛了一些,光线还是有些刚猛,东方尽量走树下阴凉处,走到初三办公室时,还是出了一身汗。树下蹲着一辆粤B牌照的奔驰车,前脸格栅夸张而傲慢,东方在深圳大梅沙见到过这辆车,知道是梅清平的。梅子已经办完了报到手续,正在班主任黄萍老师的安排下做些小事情。东方说:“黄老师,梅子是我的侄丫头,帮忙打哈招呼,方便的话,给弄个班长当当。”
黄老师说:“东方,梅子在我班上两年了,可从没听说有你这么一个叔叔。”
东方一本正经地道:“我和梅子他爸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好不容易才相认团聚的。”梅子和她爸在一旁好笑。
黄老师说:“这背后一定有一个感人的故事,可惜你们相逢之时我无缘目睹。”
东方说:“幸好你没在现场,不然你会因为感动而哭得稀里哗啦的。”
出了办公室,梅清平说:“我是直接从深圳开车过来的,给黄老师和你带了几件芒果,是现在热销的桂七芒。”东方上了车,车直接开到东方的宿舍旁边,梅清平从后备箱里搬出了四箱芒果,上楼时,正遇石佳慧下楼梯,佳慧说:“东方哥,我正在找你,你搬的是什么好东西?是吃的么,我也要。”
东方说:“狗屎,你吃不吃?你吃的话,楼底下还有两箱,你搬一箱就是。”
“狗屎我也要。”佳慧弯腰搬起一箱,说,“哇,这箱狗屎好沉手!”
梅清平笑着对佳慧说:“妹子,你住哪里,我开车送过去。”
佳慧高兴地说:“好啊好啊,我还没坐过这么好的车呢。”
梅清平上车前,对东方说:“你上次说如果资金凑不拢的话,就找我。多了短时间可能难得凑拢,五十万以下随要随到账,肯定没问题,我存在银行里备用的。梅子你多把只眼睛看着。”东方点头,车子慢慢地启动了,石佳慧在车上冲东方拚命招手。
“你还有什么事?真啰嗦。”
“好险,我差点忘了正事,我妈要给你介绍对象,你千万不要答应。”
“我求之不得,为什么要拒绝?哈哈哈哈!”
车子开出老远,佳慧还在龇牙咧嘴捏拳威胁。
送走梅清平,东方搬了一箱芒果给麻校长。还有两箱,一箱拆了分给了左邻右舍,剩下一箱,东方用自行车驮到龚伯伯家里。
龚伯伯正和孙阿姨看电视,他指挥东方把芒果放在电视柜前面,孙阿姨倒了一杯凉开水。东方说是一位深圳的朋友送孩子上学,从深圳带过来的,特送一件给孙阿姨两老尝个鲜。
龚伯伯问:“小子,以前几个月都不来一次,最近怎么连来两次?突然变勤快啦?”
东方不好意思地说:“老爷子您这是批评我,我虚心接受。我以前忙着在桌上砌长城,您还批评过我,现在我不打牌了,一是专心做好本职工作;二是一有空就过来蹭饭吃。”
龚伯伯呵呵一笑,说:“你有这想法我支持。年轻时多吃点苦,没有坏处。想当年我作为包队干部,吃住在你家,一个月有一多半时间在乡下,尽管那时物质条件差,机械化程度极低,田里地里的农活,夏天抗洪抗旱、冬修水利,都要靠肩挑手提,但我们干部一声吆喝,群众都积极跟上,工作推得动。我要是自己不带头往前冲,而是像国民党的长官一样,高喊‘弟兄们,给我上啊’,那谁听你的啊?”
东方说:“您说的我还有些印象,我记得有一年双抢,那时我还只有六七岁,您生病了,打摆子,人家穿单衣,都嫌穿多了,您从我家翻出一件老棉袄裹在身上,都冻得发抖,还在田里踩打稻机打谷,百姓既好笑,又心疼,硬是把您架到卫生室去打针。像您这样的干部现在真是难得看到了。”
孙阿姨把芒果切成小块,上面插了牙签,端到茶几上,说道:“有一年冬季,有一个什么大会战,你龚伯伯几个月后才回到家里,哎哟,又黑又瘦,都脱了相了,志英和志雄在旁边观察了好半天,才相信这人确实是他们的爸爸。这芒果味不错,东方你也吃。”
东方吃了几块,又聊了一会儿,告辞退出,骑着单车往回走。车子吱吱嘎嘎地响着,月色如水,风吹在身上,很是凉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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