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相亲(四)

作者: 杨润a | 来源:发表于2022-11-19 09:50 被阅读0次

    苏小莫裹了个毯子,坐在落地窗前呆呆地晒太阳。她右手托腮,目光呆滞,像极了整日为儿女牵肠挂肚的老妇人。回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情,她感觉像做了个噩梦,而这比梦魇更让她疲乏。

    几天前还想搞清楚的某种真相,她现在连想也不愿去想了。是心灰意冷还是看破红尘,还是被吓破了胆,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总之,苏小莫突然之间迷惑了。

    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人为了什么而活着?曾经省吃俭用买来的蔻驰包包,古驰腰带,穿戴上那份满身虚荣的快乐,现在想来一点意思也没有。就像住在这海景别墅里,依然愁容满面,倍感孤独。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纯像个孤魂野鬼。她不由得更加发问:人为了什么而活着?为了感情吗?为了钱吗?为了看起来比别人更好吗?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似乎什么都没有意义。苏小莫越想知道答案却连个零星的想法都冒不出来,她想得头疼,想得精疲力尽,两手揪着头发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一通电话把她吵醒,原来是老妈。小莫有气无力地语气引起了老妈的警觉,她开始问长问短。问小莫身体有没有不舒服,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和易阳关系还好吗?小莫对老妈的问题一一回答:没有哪里不舒服,也没遇到什么事,就是刚睡醒。说话的瞬间她突然发现自己长大了,竟也学会了报喜不报忧。

    “刚睡醒?怎么今天没去上班?”老妈问道。

    小莫一下子懵了,今天是周几啊?几天没上班,她都搞不清楚周几了。

    “我就眯了一下,你这时候给我打电话什么事啊?”小莫反客为主地问道。

    “你堂姐嘛,结婚3年了没孩子,去了很多地方看医生也没怀上,非让我给你打个电话,烦都烦死了……他们一家人都厚脸皮,阿冬还是大学生呢,竟跟你伯母一个样……”

    “去做试管呗,现在已经很常见了。”

    “那得花不少钱吧,阿冬刚买了房子,她弟小果还在上学,都是她帮衬着,估计手里没啥钱。”

    “她老公不是赚钱不少吗?”

    “她老公那个理发店不干了,这几年疫情影响太大,动不动就关店,钱没挣多少租金还赔进去十几万。现在给别人打工呢。”

    “那这时候要什么孩子啊,压力那么大,过两年没疫情了再要呗。”

    “这疫情谁知道什么时候过去啊?能跟疫情耗得起吗?另外你冬姐这不怕时间长没孩子感情淡了嘛。”

    “感情淡了正好离,反正也没孩子,还省了麻烦。”

    “结婚离婚像说话似的那么轻松呢?再说你冬姐也放不下。你冬姐是大学生,找个理发的,当初谁看上了?要不是她非得愿意,能成得了吗?既然结了,也就得往好了过了。”

    “应该是男方问题,总搞那些弄头发的药水,肯定对身体不好。看也没用。”

    “你这孩子咋说话呢?”

    “我咋说话了,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就应该离。”小莫说得咬牙切齿。

    “哎,小莫,别把离婚挂嘴边上,说别人也不行。能帮就帮一把,帮不了也别咒人家。”

    “我知道你下一句要说啥,笑话人不如人,说别人离婚可能自己还更先离呢。”

    “小莫你瞎说啥呢?”

    “我瞎说啥,我告诉你,我马上就要离婚了。”苏小莫突然间情绪激动起来。

    “小莫你这孩子就是就是,从小任性惯了。你刚才说啥?我告诉你,婚姻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还是那句话,既然结了就要往好了过,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打退堂鼓。这么大了该定性了,不能朝三暮四……”

    “行了行了,我就是随口一说,看把你气得。”苏小莫不想找麻烦赶紧调整了情绪。老师这爱讲道理爱训人的毛病一辈子改不了,烦死了。挂了电话的小莫也一肚子气。

    如果之前的心情是一潭死水,那么现在就是死水被搅起了浪花。潭水一动不动时深邃地令人恐惧,搅起浪花来却发现也不过如此。只是也一同搅起了臭气。和父母总是这样,只能就事论事,从没有机会聊心里话。任何时候刚抛出一个问题,不分青红皂白就像下冰雹一样先讲一通道理,听他们讲完已经没有心情继续说下去了。父母总说自己任性,但什么叫不任性?按照他们的想法来做就是不任性。那样的话自己就不是一个真正的人,而是通过他们的思想衍生出来的机器人。好吧,任性就任性吧。小莫决定今后的事都不用和父母商量,只告诉他们最后的结果就好了。事实上她早已这么做了,结婚不就是一个例子吗?

    真烦。苏小莫起身要回自己的房间。这两天来她始终回避的、感到恐怖的那扇门,她突然不怕了。原来愤怒、烦躁也会给人许多力量,此时这扇门就是被搅起浪花的潭水,也不过如此。

    换上双面羊绒大衣,抓起车钥匙,苏小莫向地下车库走去。

    去哪呢?能去哪呢?她搜索了一遍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在这里认识的男男女女。最后落到大学同学刘春红那里。

    “春红,在忙吗?”小莫发了一条信息。

    “莫儿,我不忙,来我家吧。”春红随即把定位发了过来。

    “好,半个小时到。”小莫把水果、酸奶放到后备箱,又带了些坚果,开上帕拉梅拉缓缓驶离滨海花园。

    打开车窗,一阵清凉,看看远处的青山,心里的阴霾像雾气一样瞬间腾升了大部分。

    ……

    “小莫,作为过来人和你说吧,什么爱不爱的,没那么重要,有这个最重要。”春红边说边用拇指和食指捻了捻。

    她点燃香烟,吸了一口,接着说:“结婚前的女人都是傻女人,有一个算一个,不,不对,没生过孩子的也算,”她吐了口烟圈,娴熟的样子加上大红唇,像个闯荡江湖多年的老艺人。“男人就是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动物,别指望爱情,爱情不值钱。钱呢,虽然让人觉得世俗,但它在你需要的时候能帮上忙。而爱情,在你需要的时候只会远远离去,越走越远。”

    “春红,你什么时候学会吸烟了?咱俩才几个月没见,你这变化有点大啊,都不像我认识的那个你了。”小莫被春红的妆容和她吸烟的样子吓了一跳。

    “最近愁事多,学会了吸烟,也学会了浓妆艳抹。化了浓妆脸皮就厚了,做起事来更轻松自在。都是为了现实需要。”春红苦笑着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

    “你这是怎么了?”

    “我离婚啦。”春红故作轻松地像托了个盘子样摊开双手。

    小莫自己的事才说了个开头,就再也没有继续说的欲望了。似乎她的天空只是下了场阵雨,而春红这里是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和春红比起来,她的事就是小巫见大巫。

    “什么时候的事?你们去参加我婚礼时不还好好的吗?”

    “好?貌合神离。为了见人勉强应付。”

    “你们俩当初的感情可是羡煞旁人的,怎么说离就离了呢?”

    “命中注定。可能我俩的缘分就这么多。”

    “不会是,他在外面有人了吧?”

    “我倒希望如此。”春红苦笑了一声。“那样的话,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早点和他离,就不用着又捱上一年。”

    “是你不爱他了?”

    “也不是。爱情这东西会自焚,化作一缕青烟消亡了。没有爱情的两个人在生活上又不能互相帮助,那就不如土豆搬家滚球了。

    “孩子怎么办?”

    “孩子跟我,房子一人一套,车自己开自己的。”春红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莫儿,你坐一会儿,我去接步迪回来。”

    苏小莫看着滴答滴答的钟表呆住了。随后她去了趟卫生间。洗衣机里面外面都是脏衣服,化妆品凌乱地摆放着,地漏由于失修不断地返着臭气。环视客厅,到处是玩具,阳台上的几盆花也枯萎了。苏小莫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但她心疼的好像不是春红,而是自己,或许是,其他人。她隐隐约约感到这是自己未来的影子,是阿冬姐的影子,是所有好姑娘嫁为人妇后的影子。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接下来她眼前闪现的是窗明几净的别墅,真皮沙发,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水味,李阿姨将地板擦的像镜子一样光亮。没等春红接步迪回来,她就像个幽灵一样飘走了。苏小莫第一次在任性面前败下阵来。她开上车逃也似的离开了。

    苏小莫感觉自己像一座孤岛。父母不理解她,春红也理解不了她,想必阿冬姐更理解不了她。此时就连她自己,也理解不了自己了,又能祈求谁去理解呢?每个人所处的环境不同,得到的感受又怎会相同呢!即便真的有人会为你设身处地着想,又能帮上什么忙呢?每个人的生活,就是每个人的生活。与他人有关,又与他人无关。

    苏小莫开着帕拉梅拉,像开了一辆牛车,还是蜗牛车。她慢慢悠悠地往回走,几次都被人家在后面狂按喇叭,差点引起交通事故。最后她右转进了一个满是梧桐树的小巷子,靠边停下车来。小路十分幽静,灯光也昏暗。她静静地坐了许久,时而感觉自己大脑一片空白,时而又觉得头脑里塞满了杂乱无章的想法。她感觉自己这座孤岛即将被无情地海水吞噬,于是闭上眼睛张开双臂等待着。几分钟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于是她笑着骂自己,不要自娱自虐了,成人的世界里没有虚无的幻想。

    她突然振奋精神,曾经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苏小莫哪去了?没结婚前一个人过得不也很好吗?怎么现在就不敢重新来过?苏小莫打了自己一巴掌,太特么怂了。

    这是对自信的否定,对未来的恐惧,对爱情的失望,对年龄增长的屈服。说小莫学会了纠结,倒不如说她学会了敬畏岁月。成长的第一步看起来便是懦弱,胆小,无能。它褪去一个人虚张声势的外衣,让人变得卑微、谦恭,而后在岁月的洗礼下逐渐生出微小而坚实的铠甲。这就是成长。

    多年后苏小莫翻看旧照片的时候,总会回想起今天的晚上。她恍然大悟,这才她真正成长的第一步。

    何去何从,苏小莫依然拿不定主意,但是,隐隐约约中,她找到了前进的力量。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孤岛——相亲(四)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fvkbxd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