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会见到这样一幕又幕——
马路边上,一个女人,对着比她矮好多好多的孩子吼着:“叫你别乱动,你不怕车撞死你啊?我说了多少遍了?”孩子听了,赶紧缩脚,低下头,像木桩似的立在那里,等到出发时,任凭女人怎么吼:“走了,走了,你是被钉子钉住了吗?”孩子就是木讷地立在那里,女人急了,直接扯着小孩子瘦弱的胳膊连拉带拽地从车林中划过,到了对面,孩子才抬起头,四下里张望,不知所措的眼神里散发着无奈和恐惧。
游乐场中,一个走路还不是很稳的婴孩,迈着蹒跚的小步子,伸开双臂,仰望并追赶着在他心里可以打败一切的妈妈,那哭声足可以盖过众人的喧哗。突然,女人转身站定,没等孩子走来,她一把抓住孩子肩膀处的衣服,用力一提,再一甩,小小的身体便在空中快速划过一道弧线,还嘴里念念有词:“让你哭,让你哭……”或许是惊恐,也或许是疼痛,孩子的哭声好像要把他小小的嗓子扯破一样,他只顾着声嘶力竭的大嚎,顾不得分辨口中的是眼泪还是鼻涕,再说,他哪能分辨清呢,忙荒乱地晃动着小胳膊极力寻找平衡,不料,又是一脚直接盖在他的小屁股上,瞬间,孩子像滩泥一样死死地粘在面前的水泥地上,印出鲜红……
早点铺里,旁边的女人声音虽然不大,却带着极度的不满与嫌弃,眼神里更是没有丝毫温暖,只有寒意,她边把盛有稀饭的碗和一颗带壳的鸡蛋丢到对面,或许这碗里的稀饭和桌上的鸡蛋也被这股大清早散发出的杀气吓得不敢乱动,它们稳稳地停在看起来七八岁左右的男孩子面前,男孩子背上的书包鼓鼓的,显然是忙着去上学。
“你不会把书包放下?”没等男孩子伸手去触摸那颗鸡蛋,女人吼道,“给你说了多少遍,你不长脑子吗?”男孩顺从地脱下背包,放到左边的空座上,转身一手拿起筷子,一手把碗移到嘴边,开吃了。女人在摆弄自己的饭菜同时,视线没有离开过男孩所有的举动,一会眉头紧促,一会脸上发红,突然,一声大吼吓得我手中的碗直往地上掉,“先吃鸡蛋!”男孩看看四周,见我看他,他冲我淡淡地笑了笑,收回笑意的他,再看看女人,乖乖地放下筷子,开始剥鸡蛋,这时,女人声音又响起了,这次,她并没有吼,但比吼更加地让我难受:“你看看你的脏样子,剥个鸡蛋也不会啊?会不会坐端正啊?说了多少次,筷子放在碗上,别放在桌子上……”
“不要凶孩子。”我扭头向孩子的妈妈说,其实我还想说得更多,但看她严肃的表情和含满怨气的眼神,我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冒失,赶紧坐端正,把刚夹起的咸菜放入嘴里,我偷偷地看了一眼男孩,他一脸讨好的表情回应着大概早已经习惯了的命令,但我从那表情里看到了一个被只会收缩铁网捆绑着的灵魂,不挣扎,也不反抗,死灰一样的眼神没有半点生机,尽管世界多彩,阳光灿烂,对这个灵魂来说,一切引不起他丝毫兴趣,跟他无关,包括那喋喋不休的抱怨和嫌弃,哪怕此时立刻把他丢到无尽的深渊,与暗无天日相伴,也绝对服从。
后来,在那个早点铺子里,我多次见到那对母子,同样的画面同样的感受冲击着我的内心,每次我也会想到马路边上和游乐场里上演的母亲大战孩子的场景,来自女人们的吼声,隔着时间,我都感觉能震碎我的耳膜,重要的是,那吼声里藏着的一个个只会收缩的铁网,悄无声息地禁锢着那些孩子的灵魂,或许十年,或许二十年,可能会是永远,直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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