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苏州的一座庙,叫西园寺,离寒山寺很近,沿河由西往东,步行十五分钟就到了。门票二十五元,进门后感觉地方很大很空旷,显得香客比较少。
绕过天王殿,大雄宝殿很有气势,殿前一些人在往一个高高的香炉里香炉里扔东西。我有点不解,走近一看,原来是投硬币,顿失兴趣。
从右绕过大雄宝殿,在殿后的小院里转了转,又从左边绕了出来。一个儿很高的出家人,踏着碎步走在我前面,头向右稍偏,整个身体都朝右倾斜着,走的挺快,我本想上去问他话,他却飘飘然进一间屋子里了。
我觉得有点饿了,这不,早点都没有吃,而现在已经快中午了。
四周打量,西南角有一素食馆,我踱进去,饭馆装饰的简单而清爽,人很少,只有几个顾客在吃饭,显得很清静。服务员态度和善,很客气。我要了一碗素面,两个素包子,坐在一边等着。
冷气开着,把外面的滚滚热浪隔开,我真地感觉有点疲惫了!
很快,面上来了,包子也来了,我慢慢的品尝着,味道很不错,且价钱便宜,真是物美价廉。
奔波了几天的我在这清雅的环境中有点儿神志恍惚,有一种说不出的坦然,仿佛一下子就跳出了红尘之外,到了清净佛国中。
一顿饭慢慢悠悠地吃了个把钟头,一迈出餐馆,一股热浪扑面冲来,一下子把我拉回现实之中,我才记起先前的事来。可我从来没有和出家人打过交道,我踌躇着,我一介俗人,如何与这些修行人说话呢?我还没有准备好!于是,我打算先到处走走看看再说。
绕过罗汉堂,进入西花园,廊回曲折,转了几个圈,一下子让人没了方向感,走过法物流通处,一泓碧水就展现在眼前,这就是放生池了,不是很大,可也不小,呈一个蝌蚪形,头部朝南,长长尾巴向北折着东又向南向东拖开了去。头部是整个湖的主体,池中心竖一个凉亭,由石板架起的简易桥呈之字形东西连着两岸。
游客很多,赏鱼的,喂鱼的,或在花园散步的,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我从窄窄的桥上走过去,到了湖心亭,一对老人家倚在栏杆上喂鱼,满脸慈祥,话语亲切:“别抢嘛,别抢,还有很多噢!”这神态让我很感动。我一下子想起我的父母,想起小时候,父母带回好吃的,我们兄弟总是一涌而上地抢,父母也是这种慈爱的语气。
游鱼翻腾,池水荡漾,水晕一圈圈地括散开来,与其它的晕圈相交错。恍惚间,我仿佛觉得自己就是鱼,游弋在池水中,而不断投食物的老夫妻,就是我白发苍苍的父母,不知觉中,已经流泪了。
“方方,方方,方方!”一声声的喊叫把我惊回现实,一个异常肥胖的中年妇女正在很用劲很卖力地把一团团白乎乎的东西投向池子中的喷水莲花旁边。这激起我的好奇心,就快步过去,想看个究竟。
这白乎乎的东西原来是馒头,由远到近铺成了一条水上馒头路。忽然,胖女人像小孩一样兴奋的手舞足蹈地欢呼起来,“来啦,过来啦!”我这才看见,水中有东西游了过来,边游边解决了飘着的馒头,一会儿,几乎全吃了,只有个别几个还飘在水面上。那东西过来了,一只很大的鼋,足有一米左左长,小眼眨巴着望着岸上的人,许多人都拥了过来,指指点点,啧啧称奇。
突然,一个尖尖的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出来的是方方,还是圆圆?”人群立马让出一条道来,胖女人双手合掌,毕恭毕敬地说:“阿弥陀佛,师父,是方方,圆圆好长时间都没出来了。”出家人很和气,口音带着东北人特有的那种嗲声娘气,精瘦精瘦的,一比细而小的眼睛特别传神。他瞟了我一下,我就浑身一个激凌,感觉好像被X光透射一样,一心泛起一种非常的不舒服。我接触过的东北人不少,男人大都人高马大,英俊萧洒,这师父怎么就这么瘦呢?该不是庙里的伙食不好吧!
兀自想着,他瘦子师父已经离开了,沿着放生池的西岸向北走去,宽大的僧袍飘飘然的,如同挂在一架移动的衣架上。
这时,我才发现,池边竖着的一块石头上,刻有“广仁池”,这大概就是这放生池的名字了,而方方与圆圆该是这池中两只大鼋的名字。
太阳光很厉害,我真地有些疲惫不堪了,于是想去问问,能否在这里小住几天,体验体验寺生活。
我看过相关资料,有事得去找客堂,这是寺庙接待客人的地方。
绕来绕去,终于找到了地方,踱了进去,正厅很大很静,没有一个人,南边的屋子传来很低的说话声,我轻轻地敲了两下门。里面脆生生地应了一句:“请进!”
我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毕竟没有和出家人正面接触,不知道该怎样才不至于失礼。
里面坐着一瘦一胖两个僧人,瘦子正好是我前面看到的那位,五官端正,皮肤白晰,娃娃脸,戴一幅近视镜,一脸严肃。另一个胖师父看上挺憨厚的。瘦高个问话了:
“请问您有什么事情?”
“我……我能不能在你们这儿小住几天?”我回答。
瘦师父似乎对我话很不满意,小眼忽闪忽闪地,问:“你是不是居士?”
“我不是,”我说,“我只是对佛学有兴趣。”
瘦师父一下子来劲了,态度严肃,认真至极,口气很严厉,“这寺庙又不是宾馆,怎么跑这儿来找住处。”
我忙说:“我不白住,会付钱的,我只是想体验体验寺院生活!”
瘦子目光一闪,有点嘲讽地咕嘟了一句,“体验生活?”目光变得凌厉起来,像刀子一样割过来。我精神一下子恍惚起来,好像对面的是一个文革期间的红色老太太,我下意识地夹紧了包,朝后退了一小步。
一个憨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喝杯水吧!”我猛然惊醒,胖师父端着一杯水,笑眯眯站在我旁边。“坐下吧”,他说。
我坐了下来,喝了一口,清凉可口,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那瘦师父毅然紧绷着脸说:
“你说你对佛学感兴趣,都看过那些经书?”
我老实回答:“《楞严经》、《法华经》、《华严经》、《金刚经》……”
他打断了我话,“噢!看的倒不少,能看懂吗?”一脸不屑。
我语噎!
他忽然大声给胖师父说:“你给登记一下!”然后,拧身飘然出去了!
高个师父出去了,我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如释重担,人也轻松起来。
胖师父似乎也觉察到我刚才的尴尬,他开导我说:“那高个师父是寺里的知客,是大学生,其实人很好说话,等熟悉了就好了,你不要往心里去。”他边说边拿着我的身份证登记。登记完他又问:“都看了那么多的佛经,怎么还没皈依?”没等我说什么,他又说:“大概是因缘不到吧!佛教讲因缘,因缘到了,一切都水到渠成。” 他似乎很爱说话,语气平缓,听到让人很亲切!
接下来,他带我去了住的地方。就在客堂背后的院子里,房间装饰简单,从破损的情况看大约也十来年的历史了,带个卫生间,收拾的到还清爽干净。在寺院里住这样的房间,我已经很满足了。胖师又带我进入南边一个过道里,靠最南边的桌子上,放着十几个暖瓶。他叫我拎一瓶回去,用完了把空瓶放回原地方,再拿个满的回去。还叮咛,有什么事情就去客堂找他。
他的和善、细心,热情,有很大的亲和力,我从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感动!
我倒在床上,疲惫至极,第一次住寺院,又有些兴奋,思绪翩翩。
人与人之间的亲疏感不是偶然,用佛法的道理来说,这一切都是因果。有的地方你从没有到过,可在你的感觉里,这地方似乎那么熟悉。有的人你从没见过,你一见面就觉得非常投缘。有的人,与你一起共事很多年,可很少交谈来往,相处漠然。有的人一见面就如同仇家,彼此瞧着怎么也不顺眼。这一切,都是个人行为的结果,所谓如是因如是果。所以,我们没有理由要求别人对我们好,他人任何态度我们必须以一个良好的心态坦然接受,即使是恶劣的态度。这都是我从佛经中得来了道理。
更何况,因果的复杂性,以使我们表面所看到的并不一定真实,有好多人之间,刚开始矛盾重重,后来倒成为至交好友,诚所谓,不打不相识。有些人之间,刚开始很热乎,后来却成陌路人。所以,对于那个高个出家人,我并没有任何的不满。我很感谢他的慈悲,毕竟他同意我住下来而得再续佛缘。时至今日,想起来也是很感激的。 胡思乱想着,渐渐入睡。
咚咚的敲门声把我唤醒,我下床拉开门,那位胖师父笑吟吟地站在门口。
“药石时间到了,”他说,“我怕你刚到寺院不知道,错过了晚饭。”
“药石?”,我有点困惑。
胖师父拍拍脑门,“噢!你看我,没说清楚,这药石,就是晚饭。佛制僧人是过了中午就不能再吃东西了。到了中国,对于一些身体不好的,或者刚出家的小孩子,怕他们身体吃不消,就开了这一条。加上现在寺院的出家人不像佛世时那样,只是一味用功办道,他们里里外个什么事情都得做,一天下来很累,所以,寺庙就开了这一条,允许吃晚饭,但吃晚饭还是要抱惭愧心,当疗病的药吃,所以叫药石。”
一个晚饭竟有这么多的说法,看来,学佛光靠经书是不够的,对寺院僧人的日常行持作一了解无疑是很有意义的。
我谢了胖师父,跟着他沿一条行道向背走了一段,左拐就到了斋堂。里面摆着大约九个圆桌,已经有十几个在家人正在吃饭,靠外面的圆桌上,摆着几个铁桶和盆子。他小声告我,里屋里有碗柜,自己拿自己盛,不要说话,非说不可时,声音要小点。我进了里面的一间,靠墙立着一个很大的消毒碗柜,还有一个较小的。对面靠窗户是一排洗碗的池子。
过道往东往里,还有一间很大的餐厅,初时我没注意到里面有人,盛饭经过门口时,才发现里全是出家人,个个坐的直直地,捧着碗默默然用餐,他们面前不是圆桌,而一种很大的长条木桌,有几个小师父系着围裙拎着桶在走,想来是专门盛饭的。吃着饭,想着这些,又想起刚才奇妙的梦境,竟有点呆了。
回过神来时,饭厅里已经没有人了,两个长的很精神在家小伙子系着围裙抹桌子,他们大概觉到我想事想出了神,边干活边冲我善意的笑。我自嘲地笑笑,三两下吃完饭,到里间洗过碗,正要放入消毒柜,一个小伙进来了,他冲我笑笑问:
“第一次到寺院?”又是东北人的口音!
这东北小伙子很热情地说:“要没事,我带你走走,这寺院很大,一个人会转晕的。”
萍水相逢,如此的关照,我多少有一些感动,就随他去散步。
一路走着聊着,小伙子很健谈,对寺院里一切似乎相当熟悉。他说他来这里有两个月了,参加这里的佛学研究所招生考试,现在正在复习。这里人招生条件比较严格,只有大学生才资格报名,且考上考不上还不一定。
寺院已经完全没有了游客,一些出家人神态悠闲地踱步。夕阳的余辉点缀、配映着,翠竹,粉墙,石子路,碧水,游鱼,以及路人拖地长长的身影,高大的玉兰树墨绿色的树冠有一丝淡淡的红浮在上面,银杏的叶子这时娇绿娇绿的,欢快地摇曳着。樟树叶子有点斑杂,偶尔会有一片片飘落下来,红色的,黄色的,褐色的,或者绿色的,这些色彩斑斓的叶子点缀着石子路,一切都呈显得如幻如梦。
小伙的说话声如同天籁之音,一会似乎很远很远,远得有点模糊,一会儿有觉得近在耳边。走着走着,又到了西花园。
这里的出家人很多,沿着放生池边,有些三三两两的围一起说话,蒲扇轻摇,笑语连连;有些有西边的林子里散步,边走边交谈着什么;有的一个人默默然地走着,似乎很小心,怕踩着了什么似的。
我们沿池水绕了一圈,到了北面被池围绕着的一个像圆岛一样的地方坐了下来。面前这个阳光帅气的小伙子,他还在娓娓而谈着这里的一切。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最后一抹金色的光晕映在小伙子的脸上,使得他看上去纯洁而神圣。在物欲横流的今天,他竟然能放下世俗的东西来寺庙学习佛学,实是难能可贵,我有点羡慕他,若不是我过了年龄,我也很想去考这个研究所。
从他的谈话中,我知道了一代高僧济群法师,还有这寺里富有传奇色彩的,由一代神童而蜕变的净慧法师,以及他们的行持,他们的修养云云。
一阵急促的敲板声后,小伙子告辞急急走了,西花园的僧人舜时走得干干净净,夜鸟的归巢声,蛙声,鱼跃声,使得夜幕下的寺院显得更加幽静。
我一个人走着,思绪又变得缥缈起来,路也似乎变得很长很长,永远走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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