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是补缺+今天的。
从山上下来就真的是恍若隔世。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这里就改成:昨夜狂风撕篷布,寒卧星辰,听尽啼声住。(笑哭)
解释一下。
在外露营的确会是难忘的记忆,因为现在的都市人很少有机会在户外过夜了。从小就听大人们说:你们是祖国的花朵,不过,是花房里的花朵,经不起什么风浪。我想说,谁不是呢?野外生存那真的是门学问,就像我们这样偶尔在外,而且是在一个有24小时安保,还有吃有喝有节目看的地方,就已经让很多人无法适应了。这仅仅是稍稍区别于单元楼里的市井生活而已,要是是跑到那种纯粹的深山老林荒漠戈壁呢?真的是玩命了!
由于我的手机夜晚拍照效果很差就没有记录下那被云层遮挡的月亮,以及月亮周边那大大的风圈。那圈圈真的很大,月光虽然没那么亮,但没有少却那份浪漫。白天时厚厚的积雨云其实很给面子,若是没有它们的存在那草地上的人们就会接受一整天烈日的暴晒。只是,没有了阳光的温暖,山谷中就显得有些凉,到了晚间就更是有点小冷了。当厚云变成薄薄的一层,当风圈与月光一起出现,我就知道明天一定是大晴天了,因为风一来就会扫掉所有的遮挡。
可是,我没想到风会来的这么快。
半夜,我写完作文,草地上的一片各色帐篷逐渐安静下来。不过还是有欢笑和吵闹在四处响起,相比白天的喧闹,这阵阵人声烘托的却是一种只属于夜的宁静。最后一眼望望昏昏的月,钻进了帐篷。儿子已经酣睡,今晚的露天电影放的是英文版的英国动画片,题材有些沉重,孩子们早就睡着了。我拉上所有的帐篷拉链,仅仅是隔绝了营地里的灯光,却无法将声音留在外面。钻进睡袋,盖好被子,调整好姿势,开始听此时特有的交响。
主旋律刚开始是孩子哭泣、哀嚎,和声是大人的嬉笑、怒骂和无奈的抱怨。孩子哭诉的字句和大人的台词混杂在一起成为咏叹调,就跟听西方古典乐一样,词句的意思已经不重要了,也入不了心,仅仅承载的是音的功能。要说这里的混响效果真的是顶级的了。咏叹调会游荡在山谷中,似回音又没有回来什么,只是显出那种空空荡荡。空有多大,音就传的多远。每个音在响起的同时就开始消亡,它们都汇聚在我的脑际,于是我的意识也变得空空荡荡起来,仿佛这些声源已经装进了我的脑壳。这时我总想起一个词——空谷幽兰。
后来,没过多久,风就来了。
第二乐章一开始,协奏曲变成了摇滚乐。“呼喇喇似大厦倾”,上百顶帐篷被风搅动着,那是气势浩大的合唱。我头顶的帐篷也是一张薄薄的皮,随着一股股强力拖拽总想挣脱龙骨的束缚。耳边的帐篷是站在前面的领唱,其余的帐篷在这广阔的舞台上司职着各个不同的声部,裹挟着人声——这时已成了伴唱,继续汇入那空寂无边的深谷,生灭着,闪烁着,摇动着。这真的有些壮观,虽不能看到,却如海上的滚滚浪涛般冲抵心灵。
孩子们怎可甘心,怎么就能这样被剥夺了主唱的位置。几位孩子以不同的风格唱出他们的恐惧和哀伤,尝试夺回被大风和帐篷占据的主导地位,只是持续性和爆发力都不够惊艳,无法接管舞台的控制权。于是,英雄登场的时刻到了,一个女孩声嘶力竭的哭喊就在凌晨时分响起。那是一种死了亲人般或是断绝一切希望般的恸哭,惊天地,泣鬼神,连风都吓的颤抖了。大人的叹息和劝诱是无力的弓弦拉在面条上,完全无法阻挡那誓要劈开大山、刺破暗夜的长啸。这个女孩,在此刻的表现已经完全碾压所有著名女高音歌唱家。这饱满的情绪,已经远远超越舞台上的刻意表演。不知过了多久,那淅淅索索的声音证明,女孩的父母将以卷铺盖走人这样的方式完成这第三乐章的高潮部分。这位女孩我没有机会见到长相,而她的声音会一直在我的记忆里留下一席之地。这未曾谋面的留驻也许是对她这场精彩演出的最大褒奖。
这一乐章结束后,一切的响动都只能被称为小夜曲了,和第一乐章有些类似,又添了些第二乐章风搅帐篷的背景声。我的意识进入到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于是后半场就差不多成了一锅无法名状之物混杂在一起的汤,没有留下什么记忆的痕迹。
后来印象最深还是那阵阵的寒意。不是寒冷,因为没有觉察到身体哪个部位在挨冻,那种冷只剩下了“意”。睡在草地上,有防潮垫的防护确实不应该有冷的可能,但却仍然没有暖和的感觉。也许,是因为被大地这样拥抱着,我们之间的距离不会超过一厘米,冷的传递可以突破这物理层面的阻挡,直接穿透脂肪和肌肉刺入我心。我想,这就是北方人的通病吧。说起来北方有寒冷的冬季,但我们却被暖气、空调、棉衣包裹着,很难真正领受刺骨寒冷。长江以南的同胞们则不然,没有暖气的阴冷冬天才使得他们练就了挨冻的本领。
我也许是在接近天明时才真正睡着的。
伴随着鸟叫和人声的增多,身处黑暗帐篷里的我也知道黎明来临了。于是拉开拉链,出了帐篷,呼吸那山间清凉透彻的空气。天很蓝,草很绿,太阳洒下金黄的光逐渐从山顶向下流淌,慢慢汇聚到我们所处的山谷。暖意迅速驱走缠附在身的寒。帐篷周边的大人和孩子就像盛开的花朵,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几个小时前的那场跨夜演奏完全不知去向。
这也许是露营的魅力所在,在大自然无差别的馈赠面前,谁也不会抱怨究竟是风的服务态度不好,还是阳光的销售政策有问题。其实,谁不是草?谁不是这永恒交响的表演者兼听众?当我们从卸下所有身份、职位、等级的营地体验中,再次回到拥堵的公路、喧闹的城市、嘈杂的喧嚣中时,恍若隔世才是真切的发生在了我们的生命之中。轮回就这样宣示着它的存在,总是让身在其中的人们感受着由此至彼再由彼至此的循环。有人为此过程欢歌、伤心、痴迷、厌离,也有人如看戏般体验水一样流走的每一个瞬间。
哭闹的孩子、叹息的大人、木然的老者。
孩子们的心叫做童心。这么个叫法似乎是为了区别那“成熟”的大人之心。没错,你看在草地上、帐篷边奔跑打闹的都是孩子们。大人们成了这场亲子活动的配角,或事故的聚在一起吃喝谈论,或独自躺在垫子上跟平时一样盯着手机,或是在寻孩子、训孩子、喂孩子的操作间来回切换。也间或有老人的脸出现在视野中,与那些奔跑的小东西们相比就更没有活性可言了。他们几乎始终都以同一种表情在面对这个纷繁变化的世界。
我想问:知道自己老了的那个老没老?
你若是搞不懂这个“知道”是个啥,或者根本也不想知道那个“知道”,那就只能在那个叫做“轮回”的风圈中被吹着旋转,时而哭闹,时而叹息,时而木然,总想试图抓住那无处安放的心,一点点老去。
你若是明白了那个“知道”,并能时常保持那个“知道”,最终能与这个“知道”达成一味,也就会成为那个不老的永恒,或者,那时就无所谓老与不老。
这就是老与不老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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