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安拿着那张粉色的宣传单,看着上面黑色的加大加粗的富有冲激力又充满了撩拨性的那些与“性“相关的敏感字眼,一股子热辣辣湿乎乎的东西从心口一下子涌上了脑门,然后就在他脑门壳里左荡右拥,再也退不下去了。
老安意识到,今天要写的新闻来了!于是,他把粉色宣传单揉了揉,塞进裤兜,左手攥着左衣襟,使劲往右胸扯着,便急急朝这条主干道消失处的25路电车站跑去。
这座海滨城市的报社几乎都集中在了海边的这栋高楼上,它近临栈桥,严肃地挺在吉祥的太平路上。
他直奔上生活报所在的五楼,又直冲进社会新闻部的主任室,皱皱巴巴的宣传单往主任面前的桌子上一展。
无需多言,此时此刻,我们的老安,本就蓬松又被海风吹得凌乱得超出实际体积的浓密头发下,那张其实比一般男子要小一些的脸蛋,因为紧张激动兴奋或者还有某些难以言表的情绪,肌肉紧绷着,因为紧绷,它又显出了超乎平日的弹性。
黑色的粗框眼镜下,他那双眼睛此时流光溢彩,其中流出的是比他脸上的肌肉还要多的不可描述的又充满感染力的复杂情感。在他充满激情的炽热的眼光的聚焦下,主任的眼睛也冒出光来,他双手扯着这张粉色的纸,连连点头:“是个好材料!是个好材料!”
两个眼镜一起走进总编室——好材料是好材料,但涉及敏感话题,让领导点头是该走的程序。
总编姓赵,他那经过特殊技术处理由左耳爬上去越过头顶又延至右耳的几绺黑发,根本无法遮挡住那绝顶到锃亮的聪明。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审视着粉色的皱巴巴的宣传单,冷静,淡定,很有领导的沉稳与处事不惊。
“这个嘛,我得先落实一下,你俩稍微等一等。”他下巴微挑,示意两人在桌子对面的黑色皮沙发上坐下。
赵总编拿起了眼前的暗红色电话,拨出了一串数字,两三声响铃后,一个颇为粗犷又中气十足的声音穿过话筒冲进了两位怀揣期待内心炽烈的耳朵——
“哈哈,赵总编啊,好久没联系啊,电影院刚上了新电影,正想着给你送几张票呢!《*¥@=》,哎哟,这电影可真……”
“王院长!”赵总编沉稳的声音如四两拨了千金,打断了电话那边的热情豪爽。
“王院长,有这么一回事儿。我们一位记者拿了一份你们的宣传单,那上面的内容可有些过火啊,你们电影院现在是在搞啥啊?”
对面有那么刹那的寂静,王院长不知是惊着了还是莫名不知所以。但只是一瞬间,豪爽的声音又响起来——
“啊,你说那个啊!赵总编,你知道,电影院,那也得想办法创收啊!不过,违法的事咱是绝对不会干的!“
”放黄色电影,这还叫守法了?“
”黄色电影?哈哈……“那端王院长的笑声像放了一串土炮仗,刘总编的手不由将电话筒扯离了耳朵二十公分。
”放那个不是自己寻死嘛!实话跟你说,这传单上宣传的,其实就是性教育片,小电影儿!是科普知识!那衣服都穿得齐整着呢!“
电话这边三人都有些愕然。
”跟你说,白天放点儿小电影,也是给员工们挣点儿福利。不这样写,谁来看?“
我们的老安实在心有不甘,他向前欠了欠身,想冲着话筒质疑一下电话那端,但又觉得似有不妥,就以左腿前屈脚尖点地,右腿后叠的别扭姿态僵在了那里。
”我说,刘总编,这记者是谁啊?“对方的粗嗓门充满了费解,”我X,我明明嘱咐那发传单的一定要专拣民工发啊……“
刘总编鼻子里若有若无地哼了几哼,他看到对面以”思想者“姿态似有若无沾在沙发边上的老安正不安地试图靠扭动将屁股调整回沙发上。
尴尬了。一时间,屋内悄然无声。
两个眼镜从总编室悻悻地出来。
我们的老安,因为情绪由巅峰突然跌至低谷的刺激,失望、失意从头顶灌下,把整个身体填得是实实在在满满当当。于是,此时的老安便更多了几分民工的落魄潦倒,但却又少了他们身上因本能长期压抑而在周末的阳光下到处探头探脑捆也捆不住的欲望之精灵……
老安知道,在他所住的楼下的主干道消失处的25路电车站的对面,有一坐被俗称为”老年花园“的地方,据说,那里是全市那种交易最便宜的地方。据说,民工如果搞个——以今天的话说——“团购”,还可以打折。有可以打折的真枪实战,那民工能去看科普片?他不信。
老安很不甘心。他已经好久没有遇到如此让他兴奋激动的话题了——搞不好,会是独家!不,一定会是独家!
有几次,他刻意以民工的打扮坐进大光明电影院的小放映室,那春日的璀璨被黑色加酒红两层厚厚的窗帘彻底地挡在了窗外——环境与氛围与他所料想的某些事搭得恰恰好。
但新婚夫妇的性生活教学片看过三遍之后,他的不甘心终于变成了死心。
但是,老安被当成民工收了黄色小传单的事还是很快成了报社的“趣闻”。
于是,才工作两年多,风华正茂、工作上有热情有追求的还没有女朋友的老安,便这样拥有了一个因被事实认证过而无法摆脱的特征:“猥琐”。
实话说,我这根本不是讲故事。我就是堆文字!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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